「他有足够的留学费用?」他怀疑地问。
「当然没有,」她凄然摇头。「我们连个根都没有,哪儿来那幺庞大的一笔钱?他中学毕业后去教书,晚上读夜大学,读了五年才毕业,他依然没有钱,但是,他是个十分有才气、十分聪明的人,不去留学实在可惜。于是.我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你那年中学毕业了?」他问。
「呢!」她点点头。「我本应该留在孤儿院教书,以报答养育之恩,可是为了帮他,我只能把其它的事放在第二位。我偷偷去当舞女,并预借了两万块钱!」
「我怀疑他肯接受你的帮忙,尤其你,牺牲!」他说。神色严肃而怪异。
「当然,他对我那幺好,怎肯让我去做舞女?我是瞒着他的,我把钱寄去美国奥立冈大学,让学校通知他得到奖学金,他相信了,他就去了!」她说。
「奥立冈大学?」他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似乎他十分熟悉,他说不出为什幺。
「你去过奥立冈州?」她追问。心中好紧张。
「没去过,那是在加州东北部的一州吧!」他摇摇头。心中莫名其妙地烦乱起来。
「他读的是微电子,两年后他就得了硕士。他来信告诉我已得纽约大学的奖学金,立刻去攻读博士,」她叹一口气。说:「自此以后,他就没有了消息,失踪了!」
「他也读微电子?」他心中烦乱更甚。「你问过纽约大学他的行踪吗?」
「他根本没去报到,」她苦笑一下。「美国那幺大,就算移民局也未必查得到,何况是我?我以为他,他是遭遇到了意外!」
「你是说,他死了?」他心中重重一震。他有个感觉,那个「他」和自己彷佛有关连。
「上天不会对一个孤儿这幺残忍吧!」她不置可否。
「后,来呢?」他愈来愈不安了。
「我还清了舞厅的债,又等了一年,然后遇到之安,答应了他的婚事,」她无奈的。
「在舞厅中要保持清白,我已费尽了全身的力量,我无法再挣扎下去,我急于结束那种地狱般的生活。除了他,之安是我最好的对象,之安能给我安全感!」
屋中沉默了好一阵子,他长长地吐一口气。
「很传奇的一个故事。」他感叹地。
「不是故事,是真事!」她摇摇头。
「盛之安知道这件事?」他问。十分关心的。
「完全知道,我认为坦白比隐瞒好!」她说。不停地偷看他的神色。
「是的,是的!」他自语着。
又沉默了一阵子,他忽然提出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有一件事,如果他,突然回来了.而且又有十分明确的失踪理由,你会怎幺做?」
「我不知道.」她低喟着。「我真的不知道。」
「贝妮,我还想问.他,叫什幺名字!」他追问。
她一震,手中的果汁险些掉在地上。
「那,并不重要,」她摇摇头。她不能说,说出来的后果无法想象。看样子,即使她不是贝妮,他亦已经爱上了她,她怎能说呢?「我不想再提起!」
他咬着唇,他无法勉强她,他是局外人,不是吗?怎幺他竟有彷佛是主角的感觉?真没道理!
「很抱歉,我不会再使你难堪!」他终于说。
看看表,四点多钟了,她已出来整整五个小时,这是结婚后第一次。
「我得回去了,之安总是五点钟回家!」她站起来。
「我送你!」他不强留她。
乘电梯到楼下,叫的士到尖沙咀码头过海,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彷佛有无限心事。但是,他们互相都知道,他们想着的是同一件事!
过了海,步行到她泊车的地方。
「贝妮.我们什幺时候再见面?」他凝视着她。
「你,打电话给我吧!」她匆匆钻进汽车。
「明天!好吗?」他抓着车门不放。
「明天我要去王医生那儿!」她本能地抗拒着,她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孩,她认为忠于之安。
「我去医生那儿接你!」他说。「几点钟?」
「不,你别去,」她下意识地拒绝。
「我会去,一定会去,」他认真地说:「贝妮,上天安排我们相识,你相信是有特别意义吗?」
「别说这些,我,走了!」她变了脸色。
「贝妮,我有个感觉,我是,代替「他」回来,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他在窗外说。
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怎能,这样?她推开他的手,汽车像箭一般地射出去。
可能重新再来一次?
第三章
贝妮又躺在王子奇医生的私人医疗室里。
子奇依然耐心地、亲切地为她开解那个结,他真心想帮助贝妮,只有他那敏锐的眼光看得出,这善良女孩眼中的愁烦更浓了。
「贝妮,你又有什幺新的心事?」他问。
「没有,王医生!」她连忙否认。
「把烦恼放在心中对你没有好处,只有使你的结更紧、更死,你要帮助自己。」子奇认真地道。
「我明白!」贝妮望着乳白色的天花板,立品的影子在上面晃动。
「明白就好了。」子奇点点头。「心理治疗最重要的是医生和病人的合作!」
贝妮不再出声,她心中矛盾得很厉害,子奇是可信任的,她能把立品就是那个未婚夫的事说出来?
她不敢。她怕把事情弄糟!
「还做噩梦吗?」子奇问。
「这两天没有!」贝妮说:「吃了你给的药,睡得很安稳!」
「仍然是天天躲在家里?」他笑着问。
「昨天出去逛了一回街!」她说。
「多出去走走,对你有益!」他说:「试着多交一些朋友,男的、女的。对自己要有自信心!」
「交朋友,不大好吧?」她迟疑地。
「贝妮,想不到你也那幺旧脑筋,」子奇笑了。「我去告诉之安,让他放你出来!」
「不关之安的事!」她脸红了。「之安也叫我出去走走,交些朋友,只是我自己不喜欢!」
「你是自卑,贝妮!」子奇一针见血地。「做舞女又不是什幺不见得人的事,你该忘了以往的一切。说句真话,很少见到比你更贤慧的太太!」
「我若不做得比别人好些,怕有许多闲话了!」她轻微地叹息。
「问心无愧,闲话终归是闲话!」子奇说。
「王医生,」贝妮真想把立品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有什幺话尽管说,」子奇慈祥地拍拍她。「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
「我,我,」贝妮鼻子发酸,眼泪上涌,第一次有人把她当作女儿般看待。
「放心,我会帮助你的,无论什幺事,」子奇再说:「我们要互相有信心,是吗?」
贝妮点点头,忍住了上涌的泪水,她不能哭,她要坚强一点,有些事是要靠自己来解决的。
「回去吧!」子奇扶起她。「下次再来时.我希望看见你愉快的笑脸!」
贝妮勉强笑一笑,辞别了子奇,快步下楼。
她没告诉立品来此地的时间,她不想再见到他,她是矛盾的;另一方面,她渴望再见他。她知道要趁这件事情还没有弄到完全不可收拾之时,便该理智地作出决定。
她要顾及之安的感情、之安的名誉、之安的地位。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她和之安都难做人。
之安是那幺仁厚的君子,她不能伤害他!
她奔到楼下,汽车泊在不远的地方,她只要上了车.立品就等不到她了。
推开太子行的玻璃门,她的呼吸几乎停止,立品正耐心地、默默地在那儿等待,看他的模样,他已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