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小,只是地方不大,门外装饰也不吸引人,设在一处有私家车位的小花园里。其实,餐厅里的布置,远比许多大酒店精致。
它精致得恰到好处,不会因为过分豪华而变为俗气。最特别的,是所有女侍全是金发女郎,而且是十分保守的金发女郎,连迷你裙也不穿的。
气氛很高贵,很够情调。
「怎幺会找到这种「小」餐厅的?」她惊讶地问。
「朋友介绍!」他随意说,「吃什幺?」
「你能猜到吗?」她望着他。以前立品是知道她所爱的一切,他还记得?
「让我想,虾仁盅、沙律、煎板鱼和法国洋葱汤,猜对了吗?」他问。。
她暗暗叹息。他完全记得她喜欢的一切,为什幺偏偏记不起她?做戏是做不了这幺逼真的!
「完全合我意!」她保持微笑。「告诉我,你怎能猜得这幺准呢?」
「不知道,灵感吧!」他淡淡地。
他用英文吩咐了食物,女侍离开。
「你知道,我不相信你没来过香港!」她说。
「有时连我自己也怀疑。许多地方,似乎很熟的!」他摇头苦笑。
「你说要讲些以前的事给我听的!」她说。她十分盼望听他自己怎幺说。
「慢慢讲,我们有许多时间!」他说。
「你下午不上班?」她很意外。
「请半天假,专程陪你!」他说。
她沉默了,对这又熟悉、又陌生的儿时伴侣,她依然矛盾着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该怎幺做!
「不,很好吧!」她迟疑地。
「别担心,我不是个不负责的人,」他轻轻拍拍她的手,说:「下午陪你,晚上我会回公司办公,一样的!」
「没有人管你吗?」她笑了。
「谁管我?」他故作惊异状。「总公司派我来管人,不是被人管的!」
「好大的口气!」她摇头。她发觉要排除矛盾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开玩笑的!」他也笑了。「我的工作时间不需要硬性规定,这是事实!」
「你,没有读博士?」她忽然问。
「没有!」他盯着她看。「你若要我读博士,我立刻辞职回去读!」
「哎,我有什幺权力要求你?」她又在回避了。她看得出,他虽然不记得她是以前的贝妮,但他有对她有好感。「你说的话好离谱!」
「离谱?」他笑了。「我这幺冒昧地请你出来吃饭,你不觉得离谱?你会突然请个完全陌生的人参加宴会,不离谱?对,我们都有些离谱!」
「我,不是这意思,」她的脸红起来。「我请你参加宴会是,因为你像一个人!」
「谁?你以前的未婚夫?」他很感兴趣。
「如果你不信,下次我拿他的照片给你看!」她说。
「一言为定!」他很高兴。「我倒希望我有个未婚妻像你!」
「又胡扯了,」她摇头。「答应你出来吃饭,我一直有犯罪的感觉!」
「贝妮,这是正当的交往!」他说。
「我是有夫之妇!」她说。
「你的思想和时代脱了节!」他说。
「我是保守的中国人!」她说。
他们互相紧紧地盯住对方,针锋相对似的。
过了一会,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吵什幺?争什幺?我们才第三次见面呢!」他说。
「冤家路窄吧!」她好轻松,难得的轻松。
「贝妮,以前我见过你吗?」他又提起来。「我总觉得对你好熟悉似的!」
「你仔细想想吧!或者我们真的见过面,而且很熟悉!」她不置可否地。
「可能吗?我又没患过失忆症!」他笑着。
「我相信就算你得了失忆症,你自己也不会知道吧?」她也笑着。
女侍送来食物,他们的谈话暂时中断。进餐时他们都不出声,孤儿院养成的习惯。直到咖啡和甜品送了上来。
「等会儿到我家里去坐坐?」他问。
「是否要说你以前的事?」她反问。
「为什幺对我以前的事那幺感兴趣?」他一边喝咖啡。
「不能吗?」她答得很技巧。
「当然能,是我的荣幸!」他笑一笑。
他忽然看见她右手上戴的指环和他的一模一样,昨晚他还以为她开玩笑,现在不由他不惊奇。
「真是一模一样呢!」他拿起她的手,仔细地看着说:「连白金的颜色都相同,表示年代差不多,是吧!」
「如果同于一家店铺卖出,就更巧了!」她有意无意地说:「说说你那指环的故事!」
「也没有什幺故事,」他摇了摇头说,「几年前,我出过一次车祸,事后妈妈就给我戴上这指环,像小孩子戴玉镯一样,保护身体的,这只是老年人的迷信!」
「车祸?几年前?」她心中一动,连忙追问。
「嗯,记不清了,大概是大学毕业那年吧!」他皱着眉,困难地思索着。
「这幺严重的事怎能记不清?当时伤得很重吧?」她再问。
「不,清楚,」他仍在苦苦思索。「奇怪,真是记不清了,好象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她叹口气。有些眉目了,他是因为车祸。但是,他哪里跑出一个妈妈来?而且照时间计算,他出车祸时该是在得了硕士后,去长岛纽约大学的途中,会是那次受伤吗?
奇怪的是,他竟记得自己是李立品,而忘却了其它的事,这又怎幺解释呢?
「你在想什幺?贝妮?」他问。神色又恢复了自然。
「没什幺,」她胡乱地搅动杯中咖啡,说:「没什幺!」
「别骗我,贝妮,我在你眼中看见怀疑!」他认真地。「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什幺?」
「怎幺会?」她夸张地做个手势。「你有什幺值得怀疑的?你是做间谍的吗?」
「当然不是做间谍,」他笑笑。「在王医生门前碰到你,你就眼睁睁地望住我,那神情,哎,值得研究!」
「我只是惊奇、意外,加上抱歉而已!」她含糊地。
「像吗?」他不在意地说:「我觉得你的神情好象碰到多年不见的老情人似的!」
「什幺话?」她有些不安了。「走吧!」
他付了钱,伴着她走出餐厅。
「这间餐厅真不错,东西好、地方好、气氛好、情调好!」她随口说。她只是不想这幺沉默。
「既然什幺都好,下次再来吧!」他说。
「你这是打蛇随棍上吗?」她眉梢上扬。
阳光下,她看来美得明媚;在幽暗灯光中,又是一番风情。
「真可惜!」他似真似假地凝视她,叹口气,截停一辆的士。
「可惜什幺?」她坐上车问。
「可惜你已经是别人的太太了!」他说。
「瞎扯!」她的脸红了。她仍是那幺害羞。
「哎,等会儿我说我的故事,你说你的故事,好吗?」他转开话题。
「我的故事不好听!」她摇摇头。
「不好听也要讲!」他握住她的手。
她挣扎一下,挣不脱他,就由得他握着。这也不是犯罪啊!他是立品,她失散的未婚夫!
「你原来住在九龙!」她说。一沉默下来,她立刻会觉得不安。
「公司给我安排的房子,」他淡淡的。「贝妮,我有一个问题,你别怪我唐突!」
「既知唐突.还是别问!」她不看他,她知道他会问什幺,她不喜欢这问题!
「我忍不住。贝妮,」他握紧她的手。「我关心你!」
她觉得一阵心酸,几乎要落泪。她和立品之间的关心,岂需用言语表达?她就是立品,立品就是她,只是,立品什幺都不记得了!
「你,问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抑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