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再来我们家了,连朋友也拒绝?」她又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他连忙否认。「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骄傲,也自我,不愿把心事说出来,」她说:「你可以告诉思奕,他是你忠心的朋友。」
「兄弟。」
「但最近也疏远了许多。」她说。
「你不懂,我……」他抬起头,眼光激烈。只是一剎那,又再度垂下。
「我决不探测你的事,」她微笑。「或者你也可以把我当兄妹看待?」
「不,和你不是兄妹,永不……」他脸红到脖子。
「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即使不能,也希望你象刚来香港时的平静,冷漠,坚硬如花岗岩。」
他震惊的抬头望着她,连掩饰都放弃了。因为他知道,她是了解他的,在她面前,他无所遁形。
「你……你……」
「我们可以象以前一样相处,心平气和的,」她说:「事实上,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你没有说真话,思曼,你知道的——你心里明白。」他叫。
她眼光柔如水,平如镜,定定的停在他脸上。
「有些事是无法肯定的,对不对?」她反问。
他移开视线,在她的眼波里,仿佛越沉越深,越来越不可自拔。
「不——」他狂叫一声,用双手掩着脸。「不该是这样,绝对不该是这样,老天——」
她沉默下来,完全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好久,好久,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
「我们回去了,好吗?」她轻声问。
他点点头,脸儿还是放在双手之中。他——不敢再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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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令人意料之外的消息:子樵要求调返总公司,而且已获得批准。
「真没想到,才来半年就回去,」晚餐桌上思奕说:「我跟他那?接近,居然也不很了解他。」
「我看哪!他在哪家公司都做不长。阴阳怪气的,哪个老板能够容忍他?」思朗说。最近她真乖,每天下班就回家,真在修身养性了。
「错了,我们大老板极喜欢他,说他是难得的人才,正设法挽留他。」思奕说。
「留得住吗?」母亲问。她也关心。
「很难,我看他去意已决,」思奕看思曼一眼。「没有人猜得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何必猜呢?」思朗也看思曼。「和我们又没有关系,他要走就走好了!」
「说得这?轻松,他不是我们家的朋友?」父亲也插口。
「看来他并不当我们是。」思朗冷冷的笑。「这些日子来,他一次也没来我们家。」
「人家心中有事烦,哪还有兴致?」母亲说:「思奕,问清楚他几时走,请他来吃顿饭,当是饯行。」
「我可以去问,但不担保他一定来。」思奕耸耸肩。「他现在是面对我也无话可说。」
「刚来时还好好的,什?事困扰了他?」母亲问。「会不会是感情烦恼?」
「不会,不会,此人根本不近女色。」思奕大叫。「公司里的女职员说,子樵没正眼看过她们。」
「其实我觉得既是好朋友,我们不该任他这?回美国,」父亲沉思着说:「万一回去了想不通,谁开导他?」
思曼第一次抬起头来,亮亮的黑眸停在父亲的脸上。
「他从那边来,自然有些熟朋友,闲人少替他担心。」思朗不以为然。
「你对他的成见太深,人家得罪了你吗?」母亲笑。
「得罪倒没有,我们是彼此之间不友善。」思朗笑。「他那家伙太骄傲。」
「人家眼里你也不可一世呢!」思奕也笑。
静静吃完饭的思曼这时放下筷子,温柔的说:
「大家慢用。」
也不理会大家的眼光,迅速退回卧室。
其实她内心翻滚得厉害。子樵为什?突然要走?和他每次对她的古怪神色、言语有关吗?
真的好想知道,然而他们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
子樵离开,她会有失去个朋友的感觉。
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就算找不着子樵,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她不想困在四堵墙里。
再次换好衣服,电话铃响了。「思曼吗?我是傅尧。」
「啊——你,」她很高兴,高兴的是有了个籍口。「你有事吗?」
「想不想去兜兜风?或找个地方坐坐?」他问。
「太晚了,改天吧!」她声音是愉快的。「我已换好睡衣,就快上床。」
「这?早?才八点钟。」
「我生活规律。」她笑。「我有兴趣时会通知你,好吗?」
「我等着你的通知。」,他说:「早点休息。」
挂断后,她立刻走出卧室。
「你要出去?」思朗诧异。
「出去兜兜风,刚才傅尧打电话来,他的车就在楼下。」思曼神色自若。
「看来傅尧这大闷人渐渐有希望了呢!」思奕有点酸意。「思曼,我开始怀疑你的品味。」
思曼淡淡一笑,离家而去。
傅尧当然不会在楼下,他也不是去兜风。她慢慢朝对面大厦走去,下意识的,她想找寻什?。
转弯处,她果然看见了子樵的车,看见了呆坐中的他。他的视线迎着她过去。「嗨!」她淡淡的招呼着,很自然大方。
他不语,却打开车门。
他的意思是要她上车?她迎着他的视线半晌,才慢慢坐上去。还没坐稳,车已箭般射出去。
他叹一口气——她清清楚楚听他叹一口气。仿佛心事已了。
汽车朝浅水湾方向驶去,她也不问。既然上车了,就不必介意他带她去哪儿。事先她并不知道他会在,只是碰碰运气——她的运气不错。
直到石澳她上次泛舟的地方,他才停下来。
然而停下来车厢里还是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好久,好久之后,思曼以为自己将会变成化石了,他才突然说:
「我要回去了。」
「我知道,思奕说的。」她说。心中突然又有翻翻滚滚的浪。他是在等她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没有办法不走。」他显得痛苦矛盾。
「你当然有离开的理由。」她强自平静。她有个感觉——那感觉太荒谬,她不想深思。
「是,我有,当然我有,」他把脸埋在双手里。「再不走,我总有一天会崩溃。」
「刚才——你可是在等我?」她轻轻的,试探的问。
他呆愕住了,没想到她会这?问。
「是。」他说。立刻轻松了许多。「我在等你,我怕走之前再也没办法见到你。」
「妈妈说要为你饯行。」
「没有用,那是一大堆人,总是一大堆人,」他近乎呻吟。「我要单独见你。」
「如果今夜我不下来呢?」她反问。还能勉强理智。
「我会等,等到最后一天——如果你再不下来,我也没有法子,我只好走。」
「见不见我你都要走,有什?不同呢?」她说。
「有,有不同,」他猛然拾起头,眼睛已变赤红。「当然有不同,只是……」
她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凝眸相视,他的话竟然再也说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望着她,望着她,仿佛要这?永远望下去。
「有什?不同?」她没办法不问。在他的凝视下,她有强烈想逃的冲动。
他又开始沉默,深深沉沉的沉默。
「如果你有话说,请说吧!你不是要见我吗?」她说。
他全身一震,再一次抬头望她。
「我的离开——请不要怪我。」他终于说。
她心头巨震,他们——竟是心灵相通的,她是在怪他突然离开。思朗说得对,他们之间有很微妙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