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在他们心中却仿佛一年、十年、一百年。好象——经历了一个世纪。
「你——」她再说,声音频抖得不能自持,她知道自己就快崩溃,于是飞快转身,狂奔进电梯。
他没有跟来,只呆呆的站了一阵,默然走出去。
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想什?,刚才的震惊、凝视、沉默代表什??或者他自己明白——也或者甚至他自己也不明白。
思曼进门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每个人都望住她而忘了问她原因。平日她是冷静、沉着的,今夜居然狂奔流泪而返,一定有个原因的。
「我——我不舒服。」她掩着嘴,泪流满面。「对不起。」
等她房门反弹回来,大家才惊醒。思朗第一个跳起来,不由分说的追到卧室。
「思曼——你怎?了。」她叫。
思曼伏在床上,哭得十分伤心,不回答她的话。
「思曼——」思朗掩上房门,慢慢走到床边。」什?事?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
思曼只哭,七、八分钟之后,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思朗一直很有耐心地陪着她。
她慢慢坐起来,抹干了最后的泪痕。
「对不起,思朗,把你们吓坏了。」她说。声音里的抖颤没了,却还不是真正、完全的平静。
她很努力的在压抑自己。
「发生了什?事?」思朗小声问。
「我失态了,」她只是这?说:「最近太忙.心里紧张,突然今天松驰,看电影又恰有一个镜头触到我的心,我控制不了就象崩溃了一样。」
思朗呆呆的望着她,仿佛在问:「真的吗?」
「情形就是这样,你可以问傅尧。」思曼说。
「真吓死人。」思朗也笑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今夜真象火山爆发。」
「人能常常发泄一下是件好事。」
「你在公司很受气?」思朗问。
「也不是受气。女人出来做事,遇到的困难真的多些,」思曼终于平静了。「总之——能克服就是。」
「傅尧一定被你吓死。」
「我不介意他的感受。」
「还没有进入情网?」思朗好奇。
「我是个慢热的人,不会这?容易。」她摇头。
「好在雷子樵早走一步,否则一定以为你疯了。」思朗笑。「这个人今夜看来变了很多。」
思曼不语,只皱皱眉。
「他变得好怪,视线不敢对着我们,而且更闷,更沉默,坐在那儿就象一尊佛。」思朗笑。
「怎?突然他又来了?」思曼问。
「谁知道?他来看看爸爸、妈妈吧?」思朗耸耸肩。「和爸爸下了盘围棋,大败。」
「谁大败?爸爸或他?」
「当然是他。全无心绪似的,」思朗说:「思奕悄悄告诉妈妈,他最近在公司也精神不振,情况不好。」
「他——原是怪人。」思曼的语气很谈。她不说遇见子樵的事,她在子樵面前才是真正失态吧!
「怪人!一副失魂落魄状。」思朗说。
思曼心中微动——却不愿再想下去。她的感觉是——今夜所有的事都别扭而荒谬。原本一切都好的,就是思奕一句「子樵要来」引起的。
子樵——怎?说呢?
思曼很正常的回到办公室,把昨夜的事埋得很深,很深。昨夜实在很没面子,怎?会搞得如此失态?她对自己发誓,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傅尧来到她办公室时,她已可以谈笑自若了。
「为什?不多休息一天?」他关心的问。
「现在很好,一点事也没有。」她微笑。「我不习惯留在家里没有事做。」
「但是昨夜你看来很辛苦。」他凝定视线。
「我的肠胃敏感。」她淡淡的。「当时我很怕呕。」
「真抱歉,令你如此不舒服。」他摇摇头。「昨夜你进去之后,我仿佛见到雷子樵。」
什?「仿佛」见到,根本是见到了。他来试探的。她想。
「我在电梯边撞到他,来不及打招呼,我当时一心想赶回去。」
「啊——那果真是他了。」他自语。还在装蒜。「我没有跟他打招呼。」
「你们原本也不是好朋友。」
「他当时的模样很怪,好象——失魂落魄。」
又是失魂落魄,思朗也这?讲过。
「我不清楚。我跟他并不太熟,他是哥哥的朋友。」她说得极自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你们曾一起午餐。」他记性极好。
「偶然他来中环,碰到而已。」
「今天中午——」他打蛇随棍上。
「我不预备出去吃,肠胃仍然不太好。」她婉拒了。
「下次吧!」他极有耐性。「我回办公室。」
思曼并不觉得受打扰,傅尧是关心。然而她看得见,玻璃外面那些同事们又在窃窃私语了。
她坦然受之,傅尧是在追她,否认也没有用的。
中午她真的不出去,只叫吴秘书带回来一个三文治。一向她并不注重食物,饱就行了。
思朗有电话来。
「我刚从外面回酒店,我在你公司楼下见到雷子樵。」
「他可能刚经过。」思曼淡淡的。
「不,他站在那儿张望,好象等人。」
思曼的心一下子乱了,子樵在张望,等待?等谁?
「大概他约了人。」她嘴里还是这?说。
「见鬼。在香港他认识什?人?你是他中饭的拍挡。」思朗说。
「我已经吃过了。」思曼仿佛全无所动。
「五分钟前他还在楼下,有空不妨下去看看。」思朗笑。「不是我好管闲事,实在他那表情精采。」
「别作怪了。」思曼挂断。
喝几口茶,坐一阵——心里挥不掉思朗的话,子樵真的在楼下?真的张望等待?
再也坐不住,心中热切的情绪令她推门而出。
电梯一开,她就远远的看见子樵并不如思朗说的张望,只默默的站着、等待着。
心头开始狂跳,犹豫一秒钟,朝他走去。
「嗨!你怎?在这儿?」她大方的招呼。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把昨天的情景压下去。
「我——哎!约了人,大概他不来了,」子樵看来慌乱失措,但黑眸仍待在她的脸。「你——你这?晚?」
「我已经吃完午餐,下楼散散步而已:「她淡淡的。「你慢慢等吧!」
她迈步离开,几步之后,她听见他跟来的脚步声,心头大石落下。
「反正我没事——一起走走。」他说得勉强。
「不吃中饭吗?」她问。
「这——这个时候大概找不到位子,」他结巴的。「等会儿我回公司再吃。」
「到中环开会?」她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开完了。」他今天不知怎?回事。「他们说你最近很忙。」
「工作很多。」
「昨夜你——」他说不下去,眼中尽是难懂神色。
「我不舒服,」她立刻接口。「可能吃坏了东西。」
「哦——」他回头这?说,仿佛又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我在门口见到傅尧。」
「今天?昨夜?」她问。
「昨夜。我没跟他打招呼,怕他不认得我。」
「他也这?说。」她笑起来。
「今天——他也没下来午餐。」他又说。
是吗?傅尧也没下楼?这倒真巧。
她不出声。完全没有兴趣跟他谈傅尧这个人。
「思曼——」他很困难的叫她名字。「近日——你是否很不快乐?」
「谁这?说?我很好,很快乐。谁说我不快乐?」她的反应十分强烈。
「不——没有人说过,只是我这?想——」
「你为什?会这?想?」她站住了,定定的望着他。「你我之间不了解也不接近,凭什?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