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本想再说什么,但想想又表示同意。
因为他的风趣友善,敏敏仍坐他的车回家,一辆深灰的宾士。到了巷口,她下车,他也下车,靠在车旁看她那栋新颖的白墙黑细围栏的漂亮公寓。
敏敏正要道别,盈芳一身行囊地走来,南横健行把她晒得像炭一样黑。
“嗨!姐!”盈芳看到信威,眼睛睁亮亮地。
敏敏有礼地帮他们介绍。
“哦!你就是盈芳。”信威用肯定句,不知为什么就给人家很威严之感,与方才跟敏敏在一起的轻松面完全不见。
“你……你好。”盈芳果真有些怕,后退一步。
信威简短地说再见,就开车离去。姐妹俩把盈芳的东西拖上楼,盈芳不停问信威的事,好奇得不得了。
“哇!他真帅,很有‘麻雀变凤凰’那部电影中李察吉尔的味道,他是你的男朋友吗?”盈芳问。
“不是。”敏敏一边开门,一边否认。
“说的也是。”盈芳像泄了气的皮球说:“他太老,又好严肃。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送你回来?”
“他是云朋大哥的朋友,在路上看到我,顺便载我一程。”敏敏草草地带过,并转变话题,“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我们出去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好?!”盈芳一下忘了信威,高兴地跳起来。
这就是敏敏所祈盼的天伦之乐,有喜乐可以分享,有困难可以同当。如果每日世事都能如此单纯愉快,该有多好。
秋天,阳光变金色,在台北成了秋老虎,天很高、很蓝,却也炎炎地晒人。大街小巷除了人潮,又多了选战海报的花花杂杂,宣传车的喧扰,弄得人心浮动。
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等信威。他在电话中说有急事,倒弄得她很不安。从她在永安上班起,和云朋也维持着淡淡的关系。因为公司相近,偶尔会在午餐相遇;有时她回家等公车,信威会载她一程。那些邀约都十分自然,自然得她无法回绝。怪的是她反而没碰过云朋,想必他竞选工作太忙,都留在竞选处,不常回俞庆吧!
她知道自己有点傻,当初在柏克莱那么绝决地要信威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却又挡不住他的几番殷动。以前她见过这种女孩,屡次接纳犯错又回头的男友,敏敏觉得她们笨,甘心做感情的奴隶及弱者。如今身在其中,才知自己也逃不过那种天罗地网,理智说信威不可信,不可陷入;但感情却无法抗拒。一见到他那迷人的笑,敏敏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她受过良好教养,严格自制,怎么遇见信威,一点都没发生作用?若人有磁场,他的绝对可以消去她的大部分力量。
她在阳台上看见信威跨大步走来,他一按铃,她就开大门。
面对面,信威脸上有着忧戚,是很少见的。
“发生什么事?”敏敏很惊觉地问。
“我们所担忧的事发生了。”他一进客厅,就把一本杂志交给她。
敏敏翻开书页,一下就翻到早已做记号的一面,里头满满写着云朋为家志打官司的事,字里行间暗示着云朋和北门帮的勾结,云朋和敏敏间的暧昧,她几乎看不下去,气得全身发抖。
“这些媒体到底什么时候才放过我!”敏敏忿忿地说。
“竞选时,人人无所不用其极,更难听的还会有。”信威没有安慰她,只说:“云朋现在是内外夹攻,佳洛今早又吵到我这儿来。我要她多学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太太,要大方替先生癖谣,她就是静不下来。”
“为什么要学喜来莉?”敏敏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云朋之间本来就没什么!”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呀!”信威坐在她对面说:“这本杂志虽是狗屎,但发行量却大。不管人们相不相信,影响总是有。”
“那现在该怎么办?”敏敏六神无主地说:“我已拖累张大哥很多,如今更不能毁了他的前途呀!”
“事情是比我们想的棘手。”信威看着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那是盈芳出门前匆匆喝水留下的,他抬起浓眉说:“对手会利用他替北门帮的刘家志打官司,说他和黑道挂勾。”
“张大哥根本痛恨黑道人物,他全是因为我呀!”敏敏说,内心乱成一团。
“你,就是关键人物。”信威轻轻碰触那玻璃杯说:“因为你和刘家志的……关系,云朋很难洗脱。如果……”
“如什么?”敏敏急急问。
“如果换成是你和我的关系,一切就好说了。”他说。
“你说什么?”敏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一直是我的情妇。”他冷静一如平常地说:“第一,佳洛不会再吵,云朋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第二,云朋为刘家志打官司是冲着我的面子,如此与北门帮就可以划清界线,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原来信威仍不死心。她想起云朋说的话,信威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手,否则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方才的话合情合理,但敏敏就觉得阴谋对着自己,信威就有办法把天时、地利、人和三副牌巧妙地安排,来达成自己的目标。不管等多久,他都有极大的耐心,她在他的眼睛中看到黑豹般冷然的光芒。
“怎么样?由刘家志换成俞信威,身份、地位、金钱都加倍提高,对你不算损失,对不对?”
敏敏的心又被狠狠一击,他又伤她了。她忍住心痛,像死前的挣扎说:
“你要我假装是你的情妇吗?”
“假装?”他眼中的光芒直射她,亮得叫人心惧。“你在说笑话?你以为我替你们背上这烂摊子是为什么?当圣人吗?不!不是为了云朋、佳洛或俞家,只是为了你,我要得到你,真真实实的你,身心都包括的你。我要你远离所有男人,只诱惑我,属于我!”
“你这魔鬼,我不要属于你!”敏敏颤抖地说:“要属于你,我宁可去死!”
她以为信威要扑过来,用他的利爪撕裂她了!但一声玻璃碎裂声,盈芳的杯子被用力捏破了,血由信威的右手流出,敏敏的心也仿佛滴着血。
她什么也顾不得,冲上来扳开他的手,拍掉细玻璃,厚厚的掌心,横着一个不大但深的伤口。敏敏帮他擦药、裹纱布,眼泪直流。
“你为什么老要伤自己!”敏敏恨恨地说。
“我从不伤自己。”他看也不看自己的手,直视她说:“你哭了,你在乎我,对不对?”
敏敏跪在他面前,泪水滴在他的纱布上,无法言语。
“敏敏,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有那么大的企业要管理,每天有那么多烦人的事,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天天和你玩这些爱情游戏。”信威轻擦她的眼泪说:“我要你,从没有一个女人像你一样,令我失魂落魄至此。你在意我,又为何要让我们彼此折磨呢?”
因为我爱你,不愿你轻贱这份爱呀!但你是吗?敏敏内心泣诉。
他轻轻抱着敏敏,轻轻地吻她,她并没有拒绝。
“说你属于我!”他看着她的唇,命令着。
“我属于你。”敏敏缓缓闭上眼,感受他那迫切的吻。
如此温柔缠绵又如此迫不及待。不像在爱达荷的那一夜,一切是意外的、快速的、朦胧的。这次,敏敏很清楚彼此抛开所有的契合是多么美丽呀,就像那首词写的“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敏敏抱住他温热湿滑的肩,任他在她胸前恣意辗转,用一波波兴奋迎接他,所有痛苦、快乐,和他在她身上烙下的每一个印记,都一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