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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我才没有幼稚白痴,我是来救我父亲和哥哥的!”她吼回去。

  “我说我会救他们,也已经有了计画,妳是故意要气我,还是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 他责问着。

  “我了解让你救纪家人是很困难的事,如果可能,你恨不得我们统统从你眼前消失。”

  她倔强地说:“所以我不想为难你,让你做违背心意的事。我会自己救,但你起码该有些风度,不要妨碍我吧!”

  这番话真正刺伤了智威,她果真把他当成满心只想报复,没有一丝一毫道德良心的混蛋吗?

  “无论如何,我不准妳去!”他咬牙切齿地说:“人是我送进去的,萨城由我去!”

  “不!你走开!我不想再和你有瓜葛了!”她叫着。

  这话更离谱,他不顾死活地跑来,可不是要让她赶走的;他想再辩,但已走到难民营,一群人围了过来。

  接着,他发现自己忙成一团,被倩容指挥着去挨家挨户送药、送水。他这一生高高在上,向来是使唤人的份,哪有像这样被人呼来喝去过?但这场合似乎由不得他拒绝,看倩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用她开口,他就做牛做马般,大小粗活都包办了。

  这个穿着修女服的倩容,和洛杉矶那个爱哭柔弱的倩容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彷佛那身黑袍,给了她一层保护的盔甲及力量,连说话都开始振振有辞。

  他不时偷偷地注意工作中的她,那自然流露的热忱干练,又是她的哪一面呢?

  不管如何,他不会让任何人或事阻隔在他们中间。他已经为她跳下悬崖,他的紫色星辰就休想摆脱他,除非他自己扔掉。 这是彼此的宿命,在赛马会那一日,就被艾克丝泰珀的神话诅咒了。

  ***

  教堂的钟悠扬地响着,提醒着午祷和午膳。倩容惊觉和比利神父的约定,忙匆匆赶回教会。

  “倩容,不许去!”智威察觉她的意图说。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管我们的死活?”倩容疲倦地说,“我更不明白,你好好的洛杉矶不待,跑到这里和我耗时间做什么?”

  但愿他也能知道自己发的是哪门子的疯,对她像着魔般地跟随,目前唯一能解释的只有他良心的谴责,于是他说;“不管妳相不相信,我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我是想报复,想给你们一点教训,但也还没到要你们用生命做代价的地步;今天妳父兄的处境是我造成的,我自然要全力救出他们。”他是第一次用诚恳认真的语气对她说话。

  她心一痛,不免忆起他曾带给她种种的折磨及羞辱,忍不住说:“你又何必负责任呢?在你眼里,我父亲和哥哥是罪该万死的恶人,而我……我只是一个残忍狡诈、满心骯脏的女人,我们不干你的事,你应该离得远远的……”

  由她蒙蒙的目光和哽咽的声调,智威知道他伤害她了,她把这些伤害凝铸成一个堡垒,以防他近身,她再也不是那个甘心赎罪的倩容,她曾说不逃,如今却渐行渐远,想切断两人的瓜葛。但他真的放不掉,也许等救了纪家父子,也许等所有责任都了结,诅咒才会消失吧!

  两人沉默地进入礼拜堂,为着仍没有解决的事而烦心。

  凯莉修女迎面而来,脸上没有往常的笑容。“艾薇,很抱歉,比利神父中午不能出发了。”

  “为什么呢?”倩容心一沉。

  “尼城西边发生了瘟疫,情况很紧急,他刚才赶过去了。”凯莉修女说:“妳父兄的事只能暂缓了。”

  “多缓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怎么办呢?”倩容沮丧地说,战争期间,她能期望什么呢?

  “比利神父的信给我,由我来去。”智威在一旁说。

  “你?”凯莉修女瞪大眼睛说;“你不要命了吗?”

  “我可以假扮成神父,他们就不会动我了。”智威胸有成竹地说,彷佛已经策画许久。

  “你……当神父?”这次该倩容张口结舌。

  “妳能当修女,为什么我就不能当神父?”智威理直气壮地辩驳。

  天呀!他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后又沉醉在笙歌美女中,再怎么样都和神父扯不上关系;但凯莉修女竟然微歪着头,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主意,最后开口说:“有何不可?我们正愁没有人送药到萨城附近的难民营,你愿意冒险,还不失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不行!他一点都不像……”倩容反对说。

  “艾薇修女,妳很快就会发现,我,安东尼神父,演技和化妆术都是一流的,我以前还是话剧团的第一男主角呢!”他眨贬眼后很正经地说。

  这个人玩世不恭惯了,竟然玩到神圣的教会来,倩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难道不知道,稍露一个破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吗!他说她白痴,他才比她更白痴呢!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了,原本略鬈的头发理成小平头,使他的五官轮廓更立体突出,多了一份阳刚的英挺。身上的白领黑袍稍短,但由颈部到双脚,皆不失那一份玉树临风的翩翩风度。

  他给她一个斯文内敛的微笑,她差点被迷昏了,这辈子她还没看过这么英俊的神父,他能冒充得过去吗?

  “我一定会把妳父亲和哥哥救出来的。”他严肃地说。

  “我和你一起去。”倩容坚持地说。

  “不行!那地方不适合妳,我可不想为妳分心。”他猛摇头,很快地走向侧门在等着的吉普车。

  “是我为你分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神父要怎么演!”倩容紧跟着说:“而且这是我们原本的计画,我非去不可,否则到了萨诚,我父亲和哥哥还不见得愿意跟你出来呢!”

  他不置可否,只专心地搬运箱子,再挂一支红十字旗在车头。倩容一边帮忙,一边看准车内,打算不顾一切的跳上去。

  他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挑几样放到黑色袋子中,其中有两本厚厚的烫金圣经。

  她不禁问说:“当神父也不需要带那么多圣经呀!”

  “愈多不是愈像吗?”他说着,由领口内解下那条银白色十字架项炼,挂在她的脖子上,

  “物归原主,希望它保佑妳,带给妳好运。”

  “它从没给你带来好运。”她低声说。

  “我却一直当它是幸运符。”他笑笑,“上车吧!我们要出发了!”

  他不阻止她了?倩容不晓得他为何同意让步,但很高兴两人不必再争论了。

  小小的项炼依着她的心,仍有他的体温存在。

  车子穿过难民营,往山区开去。此情此景有些荒谬,他们曾经以男人和女人的角色对峙,也曾经是惩治者和囚犯,如今竟以神父和修女的身分连袂而行,这绝对是她作梦都想不到的事。看来,世事恰如人心,都是永远无法预料的。

  ***

  山间的公路并不宽,以前车辆往来频繁,还必须在路肩等待错车。可战时一切都不同了,行驶了许久,除了一列军用卡车外,他们什么也没碰到,感觉很孤立荒凉。

  一上车,智威就给倩容一条毛毯,嘱咐她睡一觉。她自然不肯,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想找出四周潜藏的危险。

  “妳还担心我不往萨城开吗?”他开玩笑地问。

  不!他说会救父亲和哥哥时,她就不曾怀疑,只是不理解他的动机,而且也不想再欠他更多。

  或许是体力尚未恢复,或许是引擎的单调声,她不知不觉地陷入熟睡的状态,再醒来时,太阳已偏西,山谷中有种朦胧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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