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页
“你别说得那么有把握!”小桂逞强喊道。“你、你没凭没据的一下说齐娃是谁谁谁、一下又说我不是谁谁谁。你再有本事,也不能随便定人身分呀。”
“你要什么样的证据,苏小窦?”
小桂如遭雷亟地僵在原地,双眼大睁,震愕至极。武灵阿怎么会知道……那个在他人生中早已消散的名宇?
“我大嫂本姓苏,嫁入我们硕王府后,旧姓被我们捏造的满洲家世给掩盖掉,她大弟苏大宝也因此归入满籍,改名宝钦,可她还有一个以前家境穷困时卖入戏园子的六岁小弟,苏小窦。他两年前正式上台唱旦角,声名大噪,人称小桂花。我想确定的,就是你的这个身分。”
小桂先前的强势彻底崩溃,像被人当场扒得一丝不挂般,惶恐而又无处可躲。
“你什么时候认识齐娃的?”武灵阿冷道。
他戒惧地连咽好几回喉头,才勉强发出声音。“半年前……”
“怎么认识的?”
“我……唱戏,有很多高官大爷常来捧场。那一天,我们戏班子到某位大爷府里表演,晚上休息的时候,大爷把我传到他房里,我……没想到他竟然……我后来跟师父们告状,还以为他们会替我讨回公道,可是,却被他们打了一掌,说我这么大了,还那么不懂事……”
“然后你逃出来了?”武灵阿一直语调低沉,不带任何黏腻的感情。尊重,而且超然,不见任何鄙弃。
“我想死。”小佳瞠着刚烈的大眼,狠瞪着污脏的窗台角,捏紧了身侧的衣袍,仿佛那窗角与他有仇,眼眶却不住掉出串串屈辱。“我是真心喜欢唱戏,也都把我的一切,全投注进去。苦练多年工夫,结果竟被人看做玩物。所以,我……投湖。”
“齐娃救了你?”
“我不知道。”记忆如同他此刻眼前景象,一片模糊。“我醒来时就躺在这里,还穿着我的戏服……”
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自己没有过去,没有亲人,没有师父。在他最危难的时候,那些人没一个能救他。唯一割舍不下的,是他至爱又恨极的戏子生涯。
你想不起过去的一切啊?那这样吧,你就做我妹妹好了。
齐娃当时的亲切照料与憨直笑容,对他冷掉的心来说,毫无效用。他阴沉地还她一句:他是男的,便撇过头去,不屑搭理。直到一个大喷嚏不小心打到他脸侧,他才恼怒地起身回瞪,同时愕然看清处境。
喔,你是男的啊……那我们就不能一起脱光衣服裹上这条被子了。
她浑身湿漉地一边打颤一边笑。他环视四周,只看到也是一身湿漉的自己,和一条干瘪的破被子。
我是很想赶快泡到热水桶里,可是,我没有热水,也没有桶子,只有这条被子。你……哈啾!是客人,你先用好了,等你身体暖和了,再轮我用。
照她那法子,等他暖和了,可能就得找张席子替冻僵的她收尸。更何况,头上扎着白巾的她,健康状况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结果是照他的法子来,拆了正厅里的神案烧来取暖兼烘干两人湿透的唯一衣物。
这样烧神案,会不会遭报应啊?
他哼声斜睨与他一块赤身缩坐在被里的喷嚏大王。不这样烧了它,它还能怎样保佑人?它能变个热水桶出来救救这两个快冻毙的人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武灵阿犀利审视。
“三、四月左右的事。”虽是春天,半夜落水一样冷死人。
与元宁二月开始失去踪影的时间吻合!
“齐娃不会是你的元宁格格。”小桂的低应打断了他的思忖。“我在假扮侍女的期间,已经探听到了很多消息。”
“是吗?”
“齐娃和元宁格格性格完全不同。”
“她那时头上扎的白巾或许可以解释。”
“也许那是碰巧遇到丧事!”小桂硬辩。
“你知道她为什么被叫做齐娃吗?”
“因为她姓齐。”
“不是,因为她能活下来,实在是莫大的奇迹。”
小桂尴尬怔住。他不识字,不晓得姓氏用的齐和奇迹的奇有什么不同。只是,由武灵阿的口气判断,这两个字应读不一样。
“齐娃她很可能二月时遭我舅父的人马暗算,头部重伤,忘了过去的事,甚至忘了怎么说话,忘了饿时要吃饭,忘了衣服要怎么穿——”
“你胡说!那样她不成废人了?!”
“她那时的确形同废人。”武灵阿晶冷的琥珀眼冰冽地逼视着。“我已经找到当时负责照料她的妇人盘查过,她说齐娃原先被救起来时,昏迷数日,清醒后,成天只能瘫坐在床上,双眼呆滞,不会说话,不会吞口水,对人也完全没有反应。”
能在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内恢复到可以救起小桂的状态,只能以奇迹来解释。
“但是不管她的复原再神奇,也一定有迹可循。我正是要问你,齐娃从你认识至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同?”武灵阿道。
有。他刚和齐娃一同生活时,她的行动极其笨拙,反应很慢,有时还会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而挨他骂。所以他们商议出外卖艺时由他主导大局,齐娃助阵敲边鼓就好,省得坏事。可几个月下来,她的迟缓状况不断改善,几与常人一般。
但他完全不打算告诉武灵阿这点。
“很遗憾,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我刚认识的她,就和她现在的德行相同。”
武灵阿了然于心地垂眸,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小桂心有不甘。
“我觉得你的推论很荒谬,齐娃的说法都比你来得精采。”小桂傲然炫耀着。
“哪件事的说法?”
“她受重伤却死里逃生的事。”这是除他以外,齐娃不曾跟人分享过的秘密。“她说,她曾经梦到天上掉下一滴仙人灵血在她身上,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或许那能解释你所谓什么她大难不死的奇迹吧。”
“有本事烧神案的人,会听信这种无稽之谈?”武灵阿冷笑。
“在我看来,你的说法和她的说法,根本是半斤八两。”
“那么你的说法呢?”
“什么我的说法?”
“你之前说你在假扮齐娃侍女的期间探听到不少消息,想必对齐娃的身分别有见解。说说看吧。”
小桂咬牙暗咒。这人怎么这么精,他看起来明明很漠不关心的!
“我的说法是:齐娃很可能是被敬谨亲王府丢弃的婴孩。因为在元宁格格和齐娃这对孪生姊妹中,他们只想留一个。”
“有意思。”
“我有证据!”武灵阿轻蔑的回应激起小桂的火气。“元宁格格和齐娃出生时就被说会克到王府运势,得送走一个以象征带走噩运,齐娃就是那个例楣鬼,被丢出去后的死活也没人管。所以这次四贝勒为了元宁格格失踪的事找齐娃回来顶替,整个敬谨亲王府的反应冷淡至极,四贝勒甚至因此和家人起了严重冲突!”
“据我所知,他们冲突的重点好象不是为这事。”
“但四贝勒确实曾因这事挨了父亲的骂,府里下人都晓得这个秘密!”小桂使劲力挽狂澜,宁死不肯弃守齐娃。“齐娃在元宁格格家中受到非常冷淡的排挤,四贝勒看不下去,又不便再插手惹恼父亲,只好使计让她住到你家去,可以受到比较好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