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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也没有花轿来了,又空抬回去的道理,会不吉利的。”

  “可是,娘,没有新郎,岂不委屈了女儿吗?”璇芝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委屈什么?徐家和我们宋家门当户对,有名有望的人,你还怕他们耍赖吗?”

  棠眉说:

  “反正你是一定要嫁到徐家,若是新郎赶不上拜堂,那也是你的命!”

  真是将拨出去的水,一刻都容不得,连母亲都这么说了,璇芝只有任其摆布。

  红巾一盖,盖去了女儿家的岁月,再掀开时,已是另一种不由人的身分了。

  她随着喜婆的指使,穿梭在人群中,行各种礼仪。

  上轿时,有人悄声对她说:“要哭几声,才会好命。”

  什么好命?她是哭坏命,盲从的婚姻,现在居然连新郎都没有到场!

  轿行几步,鞭炮闹响,莲儿在外头说:“小姐,丢扇子,表示出嫁了。”

  璇芝将那把衬红绢的檀木扇往外扔,整个迎亲行列就在吹吹打打的笙鼓声中,走向她的未来。

  她知道沿路很多人会来看热闹,就像当初徐家来下聘一样,排场奢华,让附近乡镇的人津津乐道许久。

  她的陪嫁,光是目录,就有好几册。有各式绫罗绸缎、精绣的床枕巾帘、四季衣裳、金银珠宝、现钱、楠木家具、景德瓷器、古董……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那柄玛瑙如意了。

  在数不清的红箱柜中,新娘的花轿就变得没什么分量,坐在里头的人,又更加渺小了。

  她,宋璇芝,在民国成立八年后,依然循着几千年的古老传统,去嫁给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面对命运,她早已心底空白,没有什么眼泪可流了。

  第二章

  几个家丁将窗棂上的亚麻厚纸除去,换上轻薄的碧色罗纱,表示春已尽,夏将至。

  璇芝站在围中,望着那如烟般的绿色,再看向几丛修竹,几片肥翠的芭蕉叶。

  月洞门边列着一些山石盆景,墙上刻着两句白居易的诗——

  烟萃三秋色,波涛万古痕这个庭院就叫做“烟萃居”,景色恰如其名,终年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轻雾。

  轻雾如烟,寂寞成愁,即使是满眼绿意,也只感受到那萧索的秋意。

  寂寞,萧索,唉!

  璇芝轻叹一声,进入徐家门已经一个半月,犹是身分未定的新嫁娘。原以为绵英代兄迎亲是权宜之计,新郎几日便到,谁知他的人一直没有露面,礼未完成,她已被迫独守空闺,做莫名其妙的漫长等待。

  “牧雍暑假一定会回来的。”

  徐家老奶奶对她说了好几遍,“他赶不上婚礼也是不得已的,山东有盗匪,他绕道安徽,又遇到洪水,只有先回北京去。无论如何,你已经是他的妻子,应该能体谅他才对。”

  最初,宋家是有些微辞,但几代交情,也很快便释怀。

  说实在的,不必那么快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令璇芝松了一大口气;然而,随着时日的推栘,她愈来愈不安心,婚姻以这种方式来起头,就像命运中潜藏着某种可怕的黑影,会不会为她的一生带来不幸呢?

  这段日子,徐家上上下下待她如客,除了早晚去老奶奶的锦绣厅向众长辈请安外,几乎没什么职责。

  徐家的人都很和善有礼,只是璇芝仍在哀悼她失去的自由和无法选择的未来,内心怀着的是止不住的惆怅。

  “牧雍才品俱佳,你能嫁给他是福气。”人人都说。

  既已认命,她对徐牧雍多少有些好奇心,可是他没见过她,又在婚礼中缺席,是不是他也反对这种不合理的婚姻呢?

  璇芝不愿再深一层去想,花轿都将她抬来徐家了,再探讨也没有用了。

  她望着蓝蓝的天空,待一朵云飘出视线,她又叹息。

  “小姐,你的字还要不要写呢?香烧完了,墨也快干了。”莲儿掀起帘子说。

  “要写。”璇芝走进房里说:“这是老奶奶交代我抄的佛经,我能不写吗?”

  “瞧,老奶奶多喜欢你,单叫你一个人抄经书给她读,还说你的字漂亮,连姑爷都比不上。”莲儿磨着墨说。

  “你又懂什么啦?”璇芝白她一眼说:“他写得好不好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怎么不相干,你们是夫妻了呀!”莲儿笑着说。

  虽是讨厌这样的话,但璇芝仍不由得双颊绯红,映在她年轻端丽的脸庞和一身粉红绣雪梅的旗袍上,依然是一股新娘娇美的韵味。

  她定下心来,专注地抄经。

  若起瞋恚,自烧其身,其心噤毒,颜色变异;他人所弃,皆悉惊避,众人不爱,轻毁鄙贱……智能之人,忍灭瞋恚,亦复如是。能忍之人,第一善心;能舍瞋恚,众人所爱……

  抄着抄着,璇芝渐渐平静,如一汪大海,没有瑰丽的颜色,也没有波涛汹涌,只余一个淡淡的存在。

  莲儿燃起另一炉香,檀木桂花味随着袅袅白烟,泛到镜前的喜字,泛到红绣帐的五彩鸳鸯,泛到赤金紽紫的垂帷,泛到几上盛开的大红牡丹。

  房里维持了四十多天的婚庆喜气,待久了,那些红竟像是变成了一种梦魇。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一身鹅黄衫裤的绵英撩起帘子,很愉快地说:“又闷在屋里了?我们几个姊妹正在大花园那儿放风筝,都等着你呢!”

  “我哪有空?奶奶叫我抄‘正法念处经’,我才完成一半而已。”璇芝说。

  “急什么呢?”绵英探过头来说:

  “哇!你的字果然好看极了,一个个像小圆花,教人喜欢,难怪奶奶会说连大哥都比不上你。”

  “你还当真!我这字是闺合派作风,没魄没力的,难登大雅之堂……”璇芝看着绵英在腰间的荷包里东翻西翻,忍不住说:“你在找什么呢?”

  “有了!”

  绵英拿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摊开在桌上说:

  “这是我大哥在南京学堂念书时的字迹,还有一张去年夏天的照片,我在奶奶房里找绣线时发现的,就想着拿给你看。”

  小小的黑白照片中,有两只石狮子,中间站着一个满脸笑意的年轻人。他身穿长袍,英挺如玉树临风,唇角有斯文,眉间有英气,向镜头凝视的他,一下子就撞到璇芝的心坎上。

  她不敢多看,忙转向那一篇毛笔字。一笔一划,既坚实又光润,既飞扬又沉潜,综合了颜柳二家的优点。习字多年的璇芝,一眼就看出写字之人的用心和才气。

  她顺着半文言的篇章读下来,是评达尔文的天演论,虽只是片断,但写作之人的才思敏捷已表露无疑。

  这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吗?

  她彷佛能看见一个风采翩翩的男子,在书桌前俯身挥毫,那想象画面让她呆了一会儿,直到绵英的话唤回了她。

  “怎么样?我大哥很潇洒吧?他从小就是我们徐家的骄徽,如果我不是他妹妹,我也想嫁给他呢!”

  绵英半开玩笑地说:

  “我们下头的堂兄弟姊妹,写字临帖不用颜真卿,也不用柳公权,就用我家的‘牧雍帖’,你就可以知道我大哥在这家里的地位了。”

  这一长篇大论,让璇芝的火热冷却下来,她用无所谓的态度耸耸肩,把纸张和照片折了回去。

  “你怎么说嘛?!我只不过是希望你在见到我大哥之前,能先喜欢他,因为他真的很好。”

  绵英说:

  “我想,他看到你也会动心的,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所谓的如意缘,果真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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