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芝见他不接不语,只笑着望她,脸不自禁地红起来。她原本是怒气高涨一路赶过来的,但独自到男子的家里,又与他相处一室,是她前所未有的经验,人难免心虚,而心一虚,气势就减弱了大半。
但她仍很努力的把声音装得冷漠,再一次说:
“我是来归还玛瑙如意的,你差人送这么贵重的礼到宿舍去,是很不恰当的事。”
“哦!是那个……”
他仍是开心的神情说:
“我完全没有别的意思,真的。那日我逛天桥,在古董摊绕一圈,它就很自动的进到我眼帘来。小贩说它是从宫中流落出来的,我就想是不是与你家的如意是母女一对?我还问他有没有袖珍的翡翠如意,说不定与我家是父子一对,他说会帮我留意。”
“那一对皇上赐的如意,已经扰得我们两家不安宁,也害我有家归不得了,你还寻什么袖珍如意呢?”
璇芝被这番话气得忘掉矜持,她跨两步把檀木盒放在他桌上说:“而且还大剌剌地送到我那里,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吗?”
“我只是得了好东西,想让你欣赏欣赏而已。”
他一脸无辜地说:
“而且我也遵照你的规定,不再出现在你的宿舍或你面前,我并没有犯了你的忌讳,不是吗?”
“你还说没有?!你以前送的芝麻糖、桂花糕,全都是忌讳;这次更过分了,送来如意,大家都在闲言闲语,难听极了,难道你没有一点警觉心吗?”她指责地说。
这些牧雍都曾经考虑过,在这民风初开的社会,男女私相授受仍是一件引人侧目的事;但每当他家里寄来了点心,或他看到故乡名产,他就会忍不住要买给璇芝,当然,送如意的手笔是大了一些,但能因此让她有所感动,也值得了。
他掩藏心情,收起笑容,用很正经的口吻问:
“大家都在闲言闲语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你这表哥对表妹太过‘关心’,你的如意送来时,大家还说是……定情之物。”最后几个字,她勉强自己说出来。
“这太可笑了!”
牧雍扬扬眉说:
“我不过是一番心意,想想你离家在外,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而那些赠予,只是要解你的一点乡愁而已。你心里很清楚,又何必在意外面的谣言或说法呢?”
“怎么能不在意呢?等以后谣言满天飞,传回到河间,我的行踪不就泄漏了吗?”她说。
“河间和京城相隔遥远,不太可能吧!”他笑笑说。
“不管可不可能,以后都不许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甚至表哥、表妹的关系都不能再传。”
璇芝板着脸说:
“你不许出现在我面前,一点东西都不能送,我们要完完全全的没有瓜葛。”
“宁欣,你这太绝情了吧?”
牧雍的态度不再轻松的说:
“我们虽做不成夫妻,又有些心结,但仍然可以做朋友呀!我真的是很诚心诚意,甚至有把你当成亲人的感觉。想想看,如果绵英流落在外,我能狠心地不闻不问吗?”
“我不是你妹妹,不需要你的闻问!”
璇芝实在气急了,说:
“徐牧雍,你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该欺负一个弱女子,你再这样苦苦纠缠,就只有逼我离开北京了!”
“什么?你竟把我的一片心意说成是欺负你、逼迫你?”牧雍的脸变得十分难看,连脖子都粗直了。
这时,屋内一暗,克宇由门口晃进来,见到屋子里剑拔弩张约两个人,立刻止住脚步,叫着: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访客!”
这种情况被人撞见,璇芝又羞又气,她只丢下一句:
“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
克宇发现是宁欣,想上前招呼,但她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匆匆夺门而出。
他张大嘴说:“我本来以为是邀你去看戏的曹曼君,没想到是宁欣。”牧雍心情极差,往床沿一坐,也没有好脸色。
“你们两个在吵架吗?”克宇小心地问。
“没有。”牧雍简短回答。
“是不是为了那柄袖珍如意?”克宇索性坐下来。
“消息怎么传那么快?”牧雍惊讶地说。
“宁欣有赵秀仪这种三姑六婆型的室友,就是最好的标语和宣传了。”
克宇掩不住一脸的好奇问:
“你这位表哥真的对那位表妹动了爱恋之心了?”
“你怎么也来谣言惑众呢?”
牧雍大皱其眉地说:
“我和宁欣只有兄妹之情,她父母托找照顾她,我只不过是克尽职责罢了,为什么人人都要误解我的好意呢?”
“真只有兄妹之情吗?”
克宇继续说:
“其实表哥爱上表妹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尤其宁欣生得冰雪聪明,又美丽大方,你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才纳闷呢!”
开玩笑!他才从指如意为婚的荒谬传统中解套出来,怎么还能跟璇芝扯回旧关系中呢?但,慢着……克宇这小子,怎么毫不遮拦地如此称赞璇芝呢?牧雍转头瞪着他。“你真的不爱宁欣吗?”克宇再问一遍。
“当然不!”他用力说,想结束这个话题。
“那好,君子本不夺人所爱,但既然你和宁欣没什么约聘,我就来追她啦!”
克宇微笑地说。
“什么?你要追她?”牧雍的脸都变绿了。
“是呀!你不觉得宁欣是人人梦寐以求的窈窕淑女吗?我形容她就像雪中的一朵寒梅,令人仰慕。”
?
克宇很认真地说:
“原本去年底我就要表达我的心意,奈何宁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教人里足不前。现在好啦!有你这位表哥当靠山,帮我架起鹊桥,我又有信心了。”
“不!你不能追她。”牧雍脱口而出。
“为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克宇说。
“呃,宁欣很保守,她不习惯这种公开的追求。”牧雍随口说一句。
“我会很谨慎的,绝不会吓到她,只要你多帮我美言几句就好了。”
克宇信心十足地说。
“呃,她的家人恐怕会有意……”牧雍又说。
“这点就要靠你的鼎力支持啦!”
克宇拍拍他的肩膀说:
“我们刘家在天津也算是名门望族,我父亲是颇有财势的企业家,几代清白。
再看看我,北大的学生,称得上是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以我这样的人品和家世,不是我吹牛,的确可列入乘龙快婿那级了。”
克宇说得没错,在各方面,他都是不错的丈夫人选,和璇芝站在一起,恰是人人夸羡的郎才女貌,但牧雍就是无法点头同意,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呃,宁欣的脾气很怪,人又倔强,她的事我不敢作主,能不能追,完全要看她的意思了。”
“没关系,你不是常说人要勇敢地追求自己所爱的吗?我只要确定你和宁欣之间没有什么就够了。”克宇笑着说。
牧雍可笑不出来了,事实上,接下去几日,他都愁眉苦脸着。理智上,他承认,克宇不失为璇芝的一个好对象;但感情上,就彷佛有千百个疙瘩在那里极力反对着,总是有一大堆的不对劲。以璇芝的个性,要找个能让她心服口服又百依百顺的男子,还其不容易呢!
他是不会去帮克宇这个忙的,呃……,不是他没有朋友之义而是玛瑙如意尚在徐家,璇芝就等于妾身未明,实在不是接受追求者的好时机。
况且……他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因为璇芝恨透他,早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