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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粟着看手表,才叹口气说:“好吧!”

  他套上西装,正要拿领带时,德铃说:“我来。”

  对这脖子上的事,海粟向来都是自己动手的,因为他不喜欢有人掐着他咽喉的感觉。但此刻,父母的黑色轿车驶入眼帘,他顾不得身旁的德铃,就赶紧迎上去。

  于是,岳昭辉和素丽一下车,就看见德铃倚在儿子胸前管他打领带的情景。两人不禁对视一下,发出会心的微笑,因为德铃乖巧贤淑,正是他们理想中的媳妇人选。

  “爸、妈,恭喜呀!今天可是你们的大日子!”海粟一等领带完成,便前进一步说。

  “希望很快就会轮到你的!”岳昭辉意有所指地说。

  德铃听出了弦外之音,脸微微泛红,但海粟却毫无所觉。

  他这人就是有一些教人讨厌的脾气,比如说,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旁的枝节就一概不管,说他不注意嘛!又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哪一天他可能又会把所有的细节全倾倒出来,让人手足无措的无法招架。

  总之,海粟习惯我行我素,只看他要看的,听他要听的,其他一切都可以暂时排除到意识之外,任人敲多少边鼓都没有用。

  这一点,对他勇往直前的事业很有帮助,但对他身旁的人就很辛苦了。

  因为他的个性变化多端,一下子热情豪爽,一下子又冷漠排拒,就像他的“狮王”外号,没有人能顺得了他的毛。

  德铃也是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稍稍能掌握海粟的情绪。所以,她常对人说,她在“伟岳”的几年,最有成就的不是进入公司的决策阶层,也不是日日攀升的股票,而是能够“搞定”才华洋溢又喜怒无常的海粟。

  她爱海粟,愿意为他做一切的事,只希望他能满意并期待哪一天他能觉悟到,她不但是他事业上的左右手,也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侣。

  德铃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正和岳昭辉高谈阔论的海粟。

  素丽走过来说:“德铃,让你多费心了,我听宝文讲,今天这场晚宴都是你亲手策画的,真是谢谢你了。”

  “伯母,你这样说,我就太过意不去了!”德铃连忙说:“今天是你和岳伯伯结婚四十周年庆,同时也是岳伯伯的退休宴,当然要办得隆重,不能有丝毫马虎,这不但是海粟交代下来的事,也是我敬爱你和岳伯伯的一点心意啊!”

  素丽听了,心里十分愉快,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说:“海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他总有一天会感谢上苍的。”

  但愿如此,但愿他的内心已有她的身影,德针在心中暗忖。只要他一开口求婚,她必定会立刻点头,她有自信,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她更适合海粟了。

  * * *

  晚宴席开二十桌,现场贵宾云集,气氛非常热闹豪华。

  个性一向俭省的岳昭辉,本来很不愿意自己的事情而如此大张旗鼓,但算一算,他在警界多年,又做到了局长的职位,上下有数不清的同僚好友,若要一声不吭地退隐山林,也实在难以交代。

  再加上海粟已经具有身分地位的人了,认识的商贾名流遍及各地,若他能风风光光地配合这些孝心排场,也算是为儿子做了一次绝佳的公共关系。

  反正,今天以后,他就可以做个真正清闲的人了。

  他不断的和新知故友们招呼着,等大家都坐定时,就由几个儿女轮流上台,以记者的方式发问,让岳昭辉和素丽说些人生感言。

  比如,大女儿宝如问:“爸妈一生最得意的事是什么?”

  岳昭辉很识相地不提他破的那些大案子,更不提解散北门帮让他光荣退休的事,只说;“我最得意的是生了四个优秀的子女,还多了三个优秀的女婿。”

  “爸妈最遗憾的事又是什么呢?”二女儿宝娟问。

  “我呢!大家都知道啦!”素丽想都不想地说:‘我最遗憾的是海粟到现在还没娶老婆,让我抱孙的希望遥遥无期!”

  大伙的眼光立刻全集中到海粟身上,他只是无辜地笑着。

  “爸,你呢?”宝如又转向父亲问。

  遗憾的事……以他六十二岁的年龄,多少也有几桩,但在这喜气洋洋的场面上,他却一下子了说不出口。

  “我晓得!”三女儿宝文说:“爸最大的遗憾就是海粟没能够当一个警察。”

  “嘿!你们把所有不好的都推到我身上来,这太不公平了。”海粟假装抗议。

  “以海粟兄的成就,若他能当警察,也是了不得的。”一位宾客讨好地说。

  “对呀!海粟从小就一直吵着要当警察,后来居然跑到美国,还走上从商的路。”一个岳家亲戚说:“这对我们都是个不解的谜,今天你们父子们正好可以解释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海粟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容,但眼眸却暗沉下来,而另一边的岳昭辉和素丽也是一副讪讪的表情,此刻,他们三个人的心在同时浮上一个名字--兰斐儿。

  这三个字已是十年不提的禁忌,虽说时间能冷淡一切,海粟世事业成功,但“强暴未遂”的污点仍如同阴影般罩在他的头顶。

  假如是别种罪状,或许不会让人觉得如此龌龊吧?

  然而,再龌龊也不过是小小的一根刺,伤不了人,更不能毁了今天的喜庆场面。

  只见海粟煞有其事地说:“人都会改变志愿的嘛!我看我老爸干了一辈子警察,却两袖清风,天天讲清廉,连我们有漂亮衣服都不能穿。我个人是铜臭味较重,钱看见我,都不断的朝我‘砸”来,害得我不做生意都对不起老天爷!”

  海粟的一番话引起哄堂大笑,他一方面应付了亲友的质问,一方面也夸奖了父亲,其是一举两得。

  不过,说是钱“砸”到他身上来也不无几分道理。

  那年,他被送到旧金山附近念书,本来也只是打算混一混,以回避斐儿带来的乌烟瘴气,但他海派的个性,即使飘洋过海来依然没变,马上中、美、拉丁美洲的朋友交了一大堆。

  其实,他当时也想要回头圆他的警察梦,但以父亲的观念,他已是有“前科”的人了,不能再做这种“人民保母”的工作,所以,他只好被迫去修商业及电脑的课程。

  后来,恰逢经济起飞,他身边多的是手里一大把钞票的朋友,海粟最初也是好玩,想说财富集中后可试着投资看看,却没有想到,他人缘太好,一呼百应,钱竟滚滚而来,从此,为了怕辜负朋友的信任及厚爱,他不得不全力以赴,背着大担子往前走。

  所以说,他成了青年企业家,也是相当意外的,但他从未被成功冲昏了头,因为他明白商场如浮云,他的资产有一半都是经济繁荣中的纸上谈兵,以致,他只相信经过他手上的钱财,行为绝不浮夸。

  看来浪荡狂野的海粟,行事又往往实在稳重,这大概是他令人不解,又是吸引人的地方吧!

  * * *

  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宾主尽欢,岳昭辉和素丽两个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会场的气氛、食物及流程,安排的恰到好处,这完全是德铃的功劳。岳家人都分别讲过了,只有海粟因交情太广,不断地与人寒暄,时间都过之半,还没有私下和德铃碰头的机会,以表示一些由衷的赞美。

  好不容易,德铃穿过人群,逮住前脚才要跨出的他,微笑地问:“怎么样?我并没有辱没了董事长的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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