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个十倍也弄不垮海粟,他吝啬个什么劲?
那无聊的“制度”,不过是使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罢了。
“斐儿,你该上班了!”芝秀在身后喊着。
“我现在换了工作,五分钟就到公司,不必那么早出门。”斐儿走进客厅说。
左面的墙放着一牌矮柜,上面全摆着观音菩萨的像,芝秀一炉一炉地拜,可以忙碌一整个早上。
“这房子真干净。”芝秀一辈子没住过这么好的处所,脸色也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说的不但是环境,还有冥冥中看不到的。我看你近来半夜惊醒的次数减少,大概是新居阳气重,阴鬼进不来的缘故。”
“你会数我惊醒的次数,表示你还在失眠。”斐儿淡淡的说。
“我还想抓鬼哩!”芝秀说。
斐儿在心里叹一口气。自从父亲死后,她们母女间有很多角色对调,比如,以前是芝秀照顾她,后来是她照顾芝秀;又如,以前是她抓鬼,现在轮到芝秀与鬼交涉。
要养家的人,总是要比较实际,她在逐渐成长中变得更坚强,芝秀则在逐渐衰老下更脆弱。
“这么风光的房子,应该请亲友来看看,表示我芝秀并没有‘衰’到底。”芝秀再一次欣赏着四周的摆设说。
“我们还有亲友呀?”斐儿嘲笑地问。
“废话,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芝秀说着,眼中的神情又恢复黯淡,“不过,三十年了,各自分散,可能也找不到人了。”
斐儿对母亲的回忆及找人并没有兴趣,她看着钟,迅速地把老花眼镜、书报及手工艺品准备齐全,好让母亲能打发这漫长的一天。
芝秀念了几声经,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哦!今天医院的廖小姐会来探访,果汁好像没有了,我待会儿去买。”
不!我去买!这儿你人生地不熟的,少下楼为妙,否则又惹麻烦。”斐儿像哄小孩般的说。
她拿起皮包,正要出门,芝秀又说话了,“小心外头的那些男人呀!他们全都可恶透顶,总是要让你等,等到蚀髓化骨,连在你身边多守一天都不甘心。所以,不要理他们,你现在年轻漂亮,一旦沾上他们,马上会腐化摧朽得比什么都快……”
斐儿不等母亲说完,就把门关上,走到电梯处。
芝秀就是这点颠三倒四的,她住在疗养院时,就有一点精神分裂的倾向,但这几年,除了前一阵子的中风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医院的廖小姐是做心理疾病追踪的,原本健保早就停止了,但斐儿自己付费,让她继续来。
买了果汁,上下跑一趟,去公司就有些迟了。
她穿梭在人群中,加快脚程,她虽乖张得不近情理,但对职责之事,却从不马虎,就像对母亲及每一份工作一样,她也不知道这是遗传到谁,但绝非来自她对生活无能的亲生父母。
她正等着红灯要过马路时,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她日前的顶头上司陈泰钦探出头说:“兰小姐,上车吧!”
这种“巧合”并不是第一次了,以直觉过日子的斐儿,才跟他工作几天,就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
“又要麻烦你了。”她朝他颔首,很端庄地坐上车。
陈泰钦立刻漾出一脸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像个健康的大男孩,单纯而没有心机。
斐儿从不刻意做什么,但她的冷淡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会自动吸引上些浪漫多情,比较没有恋爱经验的男人;而当他们表现出满腔的热情时,她也不会拒绝,反正她只会获得,而没有损失。等到事情决要失去控制时,自然会有人来阻止,那些护子心切的父母,都不希望有个坏女人来当媳妇。
至于她,得了一些好处,便会“放掉”那些男人。
陈泰钦很可能是她下一个猎物,见他正不知死活地高谈阔论着,眼中充满着仰慕和愉悦,她不禁在心里暗自冷笑。
她可是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全是他们自己跑来的,能怪谁呢?
* * *
海粟是昨晚搭机回台湾的,因为时差,他一夜未眠,天未亮,就在台北静寂的街头晨跑,眼里迎着的是灿烂的朝阳,内心却是满布令人心浮气躁的烦闷。
都是兰斐儿惹的祸!当初他就不该有那一念之仁,让她又在自己的方圆五百里之内出没,弄得他的日子频频生波。
就光是把她调进总公司一事,便费了他一番功夫。
首先,他就必须说服叶盛年,从婆婆妈妈的家庭幸福危机,到事关重大的桃园工地问题,海粟是黑脸白脸交替,才让这姻亲兼结拜兄弟的三姐夫哑口无言,不得不接受他的安排。
“斐儿实在是个好秘书。”叶盛年末了还不舍的说。
“她大概也是好情人吧?”海粟用试探的口吻说。
“你可别冤枉人!”叶盛年立刻反驳,“我和她可没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斐儿不是那种人!”
海粟听了,不知怎地宽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仍不置可否地调侃道:“拜托!你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力,怎么可能连一点‘好处’也没捞到?我不相信!”
叶盛年做出一个厌烦的表情,“斐儿给我的‘好处’是你们猜不到,也看不出来的。”
这又教诲粟的脸垮了下来。叶盛年是什么意思?难道斐儿也勾引过他?让他吻她、碰她,并充满遐思和幻想?
海粟努力的忍着心中莫名的愤怒,不再追问下去。他是往大局面,朝大方向走的人,不屑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只要保证斐儿以后不再和叶盛年有瓜葛,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第二个他要应付的人,就是三姐宝文。他必须用措词很委婉,表面很合逻辑的说法,来让她同意他的处置。
“什么?你不但没赶走她,还调她到总公司?”宝文表现出他预料中愤怒的反应。
“她是个麻烦的女人。”海粟说:“如果我直接辞退她,她会大声吵闹不说,若她到别的公司,也难保不会和姐夫再藕断丝连,所以,我干脆把她往上调,以便就近监视。”
宝文是个想法单纯的人,只要弟弟保证,她虽然不乐意,也不再罗唆。
第三个他要交代的人是德铃,因为公司各部门秘书的人选,一向是由她甄试,如今他突然介绍个人来,难免有他最忌讳的假公济私之嫌。所以,他一再强调,斐儿是叶盛年由下往上大力推荐的人,应该是可用之材。
当然,有关的种种内幕,他也要当事人三缄其口,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谣言及风波。
于是,斐儿就很顺利的在三星期前搬了新家,升了新职,他把她特意安排给企划部门的经理梁捷明,因为他这少年时期就熟识的好兄弟是个同性恋者,对女人没有兴趣,必能逃过斐儿的魔掌。
海粟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了,于是安心的飞到美国去处理当地的事业。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前几天打电话给德铃,顺口提到斐儿说:“企划部的新秘书如何?合不合捷明的意?”
“我已经把她调到电脑部的陈经理那儿去了。”德铃回答。
陈泰钦?那小子可是公司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之一耶!不但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家世好、学历高,又年轻有为,斐儿不把他一口吞下才怪。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海粟生气地问。
面对他的怒意,德铃不急不缓地解释。“我上周末碰到宝文姐,她把你调动兰斐儿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