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雁屏说:“钱你拿去,现在可不可以放我父亲了?”
“你父亲欠我的,除了钱之外,还有你。”蔡明光盯着她说:“你必须和我走。”
果然不出母亲所料,这也是雁屏最害怕的事。若她在他手上,待会地围捕的工作就会有困难,不知会造成什么混乱的场面;但在这节骨眼上,她无法想太多,只有先保住父亲的安全再说。
“好,我跟你走。”“雁屏无奈地说。
然而,她这句话透过身上的窃听器,传到躲在一旁的何永洲耳里,他简直要急疯了。他绝不赞成用雁屏去换可恶的程子风,而且雁屏若成了人质,他们的计划就要冒更大的风险。
“稍安勿躁。”’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分不出是刘家志,还是岳海粟。
现场最吵的其实是程子风,他虽然不能言语,却拿身体及喉咙制造扰人的噪音,用以表达他的愤怒与抗议。
“阿皮,拿下他的胶带吧!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蔡明光边走回货车边说,雁屏则被迫跟着他。
程子风的嘴巴一得到自由,马上叫骂:“蔡明光,你这孽徒,我一定要按帮规处置你,不只是抽筋断肢,还要凌迟处死,肉一片片的割,割到你祖宗八代都认不出你这混蛋王八蛋来……”
“义父,北门帮已经不存在了。”蔡明光冷笑地说。
“你他妈的我程子风还在呀!还有,别叫我义父,我没有你这忘恩负义的龟儿子!”程子风气呼呼地说。
“我没有忘恩,是你先对我不义的!”蔡明光目带凶光,向前一步说。
雁屏见状,忙挡在中间说:“鬃大哥,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先放我父亲走吧!”
程子风一听见她的声音,又冒起另一股火说:
“你这不肖的孽女,我今天会落到这般田地,全是被你煞到的!你还敢把我辛苦赚来的钱交给那个王八蛋?!钱还我、还我……”
“这钱是我应得的,而且这一百万,比起你所吞占的款项,只有九牛一毛而已。”蔡明光吼回去。
“爸,你别再说了!”雁屏很怕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会失去控制,赶紧两边劝住二蔡大哥,让我把车钥匙给我爸,让他先离开吧!”
蔡明光一下子夺走她手中的钥匙,丢到远远的草丛说:“不!我们先走!他呢!就在这儿好好的享受旷野之乐吧!”
程子风气血上升,整个人失去了理智。想他北门帮的帮主曾经多么风光,不但由北到南一呼百应,连放个屁,人家也会奉为圣旨;而他今天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像猪一样被捆着,待会还要如狗般去找钥匙,若找不到,岂不是死路一条?还可能会被秃鹰啃得尸骨不全?
不!帮主有帮主的死法,绝不能像哀鸣不已的禽兽!
说时迟那时快,程子风再也不顾手枪的威胁,往手提箱的方向冲过来。雁屏同时看到阿皮手中有银光一闪,而蔡明光也掏出腰间的枪,她急急护住父亲,大叫一声——
“不要——”
接下去的几秒,事情快如闪电,她在碰到父亲的那瞬间,有人扑向她,然后一声枪响,爆破在耳膜旁,如晴天下的霹雳。
谁开枪了?
雁屏的脸上都是沙,伸手一抓却是草,满身都是,而草上沾着丝丝屡屡的血……谁中枪了?
她往后看,血由草中渗出,她拚命用手去拨开,何永洲的脸露出,惨白无比。
哦!天呀!是永洲,他替她挨了这一枪!血正由他的肩膀汩汩流下,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他中弹了!他流血了!”
埋伏的人比想像的多,至在扎起的麦草中,甚至有外国警察,但雁屏什么都看不清楚,只一心捧着何永洲的脸哭叫:“你醒醒呀!,醒醒呀……”
同样的话,不只是唤回他的记忆、他的理智,”甚至是他的生命呵!
泪滴到他的脸上,他的眼皮微微张开,说了一句只有她听得到的话:“我……愿意为你死……因为我…… 欠你……”
“不!不!保了我的命,没有你的命,又有何意义呢?”她让不成声地贴着他的脸颊说。
“就是……这一句话……”他微弱地说完,又会上眼。
“水洲!永洲!别睡呀!”她紧紧地抱住他哭喊。
“程小姐,你别激动,救护的直升机马上就来了!”一旁的岳海栗安慰她说:“永洲没伤到要害,不会有事的。”
“我又害他,我又害他了!”雁屏无法自抑地伤心起来。
警车大响,直升机噗噗的气流声,仿佛都是事先预备好的。当救护人员用担架抬起何永洲时,她脚虚软得差点站不起来,全赖岳海粟扶住她。
她的衣服及手也有血,是永洲的血、永洲的血…
而被刘家志扣住的程子风,咒骂声不断传来,他痛恨刘家志的出现、雁屏的报警、钱财的流失、一生的摧毁……他怪天怪地怪所有的人,暴跳如雷的样子,连外国警察都侧目。
在何永洲上直升机前,雁屏忍不住回头,用一种极严厉冰冷的语调对父亲说:“你,闹够了吧?”
女儿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绝情及恨意,让程子风不禁闭上嘴,他思及孙师父的话,何永洲是雁屏的前世仇人,他们相逢则劫难生,而他则事业全毁,福星会成灾将……
也许他应该安于平平凡凡的一生,也许二十年前不该救雁屏一命……如果他不是那么贪婪,能够安于寻常百姓的生活,今天或许就不会走到这蛮山荒地的凄凉状况了……
“义父……”刘家志轻轻叫他。
“别叫我义父,我没有任何义子。”程子风看着女儿上直升机,满脸沧桑地说:“人生不过像一场梦,梦醒了,就是觉悟的时候了。”
他主动伸出手,让岳海栗铐上手铐。
“我想不必了。”刘家志迟疑地说。
“不要同情我,就给我上手铐,当犯人也要有犯人的样子。”程子风固执地说。
直升机向上盘旋,吹起一阵热风,蔡明光、阿皮和程子风分别坐人警车中,然后所有的人马开始撤离,任务也算有惊无险地完成。
没有多久,枯荒的山顶上已无人迹,只留下一摊血迹在草堆中逐渐凝结蒸发。
一只鹰闻到腥味,低低飞过,没发现什么,就展规一扬,再往更深更远的洛矾山脉翱翔而去。
那些记者的消息极灵通,在直升机到达旧金山医院时,就有几家中美报纸的人员守在那里。
雁屏管不了这些,她的眼中只有重伤昏迷的何永洲。
接下来的十个小时,何永洲动了两次紧急手术,雁屏则寸步不高地守在外面,眼泪都哭干了,甚至连何舜浩一家人前来,对她指指点点的,她都没有知觉。
何舜浩几次抗议她的存在,但都被岳海粟压了下来。
终于,手术房的门打开,一位华裔医生走出来。近看,他的五官很立体,眼珠是浅褐色的,似乎有混血的味道。
他对第一个冲过来的雁屏说:“他很好,手术一切顺利。”
“这就是帮我们画地图的傅尚恩。”岳海栗介绍说。
雁屏有满口的谢,却只是问:“他清醒了没有?”
“因麻醉药的关系,暂时还不会那么快。”傅问恩用字正胜困的国语说:“他这次算不幸中的大幸,肩膀上的伤窜到背后,如果再向前一些,穿入脊椎,就会造成瘫痪;若再向下些,损及肺部,就有致命之虞,所以,他算是有天使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