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蒙蒙的雾中,她看见何永洲来了,但睑上的表情却如此陌生,像完全不认识她似地。她向前一步,突然,一阵刀光剑影,她腹部好痛,血把城堡都梁红了。不对啊!她割的是双腕,怎么会痛到肚子上呢?
她微微睁开眼,觉得身体在飞,耳旁鸣着救护车的声音,她无力地问:“永洲呢?”
雾中只传来阵阵的哀嚎,“雁屏,你过讨债儿呀!早知如此,你两岁脑震荡时,我就不救你了…
之后地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来。不!应该还是梦,那是在一片草地上,好绿好绿,她还可以听见大海的潮汐声。
有人将她放在一个挖好的长方形洞中,她身上没有任何痛楚,反倒有一种解脱后的舒适。有人在哭,类似某种久远的有调,伴着风笛及幽幽的古琴……
是谁呢?她看到许多黑,黑衣和黑发。一张胜俯下来,那人有着惊人的美貌,对方问:“你不要什么?”
“我的歌声。我太悲伤,不要再唱歌了。”
“你要什么?”对方又问。
她想到雁子,轻轻说:“大雁。它们会传信,可以将讯息传得很远很远,比生命还远,比死亡还远。”
她的身体积起来,也如大雁般飞翔,飞过高山大海,穿过云端,仍继续向上飞。
她是不是死了?当然罗!死了才能无限制地飞呀!只是好奇怪,她并没有摸到翅膀。
更远处,由宇宙的最深层传来一段极美的歌声,似曾相识,痛至灵魂的。
生命如何?生命如河——
未曾开始,也未曾结束
时空皆有其去处
终会再相交
作由梦中的生命苏醒
又回到生命的梦中
跟我来,思想自见分晓……
第六章
期末考刚过,学生全跑光光,校园成了一座空城,楼与楼孤独地对视,树与树寂寞地交谈,沙沙沙
何永洲将一份“DNA 鉴别技术”的投影片夹表放好,他博士班的美国同学华特在门口探头说:“你还不走吗?待会儿实验室要全面进入维修,所有的机器都要关闭,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我马上就走。”何永洲说。
“你要回台湾度假吗?”华特礼貌地问。
“暂时不,我暑假还有两个计划要完成。”何永洲说。
“哦!老兄,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华特笑着说。
“我这人是天生劳碌命,一向选择辛苦的路。”何永洲也开玩笑地回答。
华特离开以后,实验室更安静。何永洲位在整栋楼的一个小房间内,感觉更像一只藏匿的老鼠。
老鼠……他曾经用来辱骂雁屏的词句,这是他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收回那一夜所说的每一句话。
但,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十个月前,雁屏在医院里经紧急输血,才救回了一条性命,医生说她非常虚弱,谢绝会客,以后也不曾露面,除了那一封在各报章杂志转载的情之外,没有人再见过她。
仿佛变魔术般,她就在紧迫盯人的媒体面前消失了!
而何永洲在家人的严格监控下,更不可能亲自去打听雁屏,他想见她想疯了,但更担心的是,程子风对女儿如此公开的“背叛”,会有什么反应?
她的失踪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还能教他感兴趣的,是彻底挖掘出北门堂所有暗藏的罪状。
让程子风保持“忙碌”,他就不会有时间去对付跟他唱反调的女儿。
这期间,因展屏以生命所做的澄清,市长、法务部及调查局又重新过他加人反毒工作,学校也叫他回去上课,“政坛明星”的光环又顶在他的头上。
但就好像一个曾经溺水的人,再回到岸上,总有一种人世无常之感,何况其中还有雁屏,让他看透、参透,对头衔、权势及前途,不再如往日那般眷恋。
就在他南北努力的搜集程子风的罪证,准备将他逮捕起诉时,他却因为例债风波,携带了两亿台币潜逃出境,不知所综。
一罪暴露,百罪齐发,北门堂内部包含了暴力围标、偷工减料、劳资纠纷、勒索贿赂、走私贩毒、地下钱庄……等问题。程子风的几个女儿女婿及一千亲友,不是人了狱,就是受到各方人员的监管。
他何永洲是获得最后的胜利了。但看者曾奉雁屏为公主的北门堂瓦解,就仿佛是他亲手一砖砖拆毁地的城堡,内心老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矛盾与悲哀。
她在哪里呢?身上的伤好了吗?心头的病还在吗?她是否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她的日子是否温饱呢?
在办案的过程中,何永洲屡次通问雁屏的几个姐姐,但她们的回答都差不多:“雁屏从小就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和她不亲也不热,不知道她的下落。”
那个偷拍照的程玉屏则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她不在台湾了。”
何永洲曾拜托他的好友,出自警察世家,却在建筑及航海业闯出一番名号的岳海粟,帮他往基层深入打探,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她还活着,除了台湾,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落脚。”
暖,还真幽默!何永洲苦笑地想着。他第一次发现雁屏的孤独,连个可联系的亲友都没有,当她走时,就如气泡般蒸发消失掉,而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在台北的人群中,他真有满腔的苦说不出来,有时他好想大声喊:雁屏那封信中说和我没有恋情,是错的!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们在禁忌中苦苦相恋!
可他太怯弱,在知道她的身分局,便立刻将她推开,怕沾染了自己的好家世、好名誉,甚至还虚伪做作地和她谈“永恒的道别”。天呼!他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该死的狼!
一直到雁屏连生命都差点赔上了,他仍没有勇气承认。所以,反毒工作告一段落,在论功行赏之际,他就告别辉煌的政治生涯,独自负发到遥远的纽约去念鉴定科学的博士学位。
这个决定,名为进修,实际上是自我的流放,是一种惩罚、一种逃避,也是一种追寻。
”何水洲叹一口气,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电话铃声便响起,那一头有人用英文说:“‘我可以和丹尼何说话吗?”
丹尼是何永洲的英文名字,他说:“我就是。”
对方立刻改用中文,“永洲,我是小叔叔,从矽谷打来的。”
“哦!小叔叔,有什么事吗?’何永洲问。
“岳海粟刚才打电话到我这儿,说有紧急事件要迅速和你联络。”何舜浩说:“他留了一个号码,你现在打去,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他。”
岳海粟?莫非是雁屏的事?何永洲兴奋地抄下电话。
“永洲,”何舜浩又说,“你暑假不回台湾,总不会连西岸也不来看看吧?”
“我恐怕走不开。”何永洲说。
“天底下没有走不开的事。”何舜浩顿一下文说:“你爸妈对你这次的‘进修’很不高兴,我是不予置评啦!不过,我期待我们何家能出第二个部长,甚至院长喔!”
“那我就更该‘进修’了,不是吗?因为博士是部长及院长的必备条件。”何永洲打哈哈地说。
“你在哈佛读的就是‘法学博士’,不需要再修一个什么科学博士吧?”何舜浩说。
“多多益善嘛!”何永洲笑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