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差解的官兵押着杨章弘来到。
杨家父子三人早被提到盛贡附近,并接到来自朝中的密函,信里写着——“芮羽因获靖玉府太福晋所喜,故特赦杨家为人所累之罪,唯顾芮羽从此入王府,与杨家不再有任何爪葛。
杨士谦初接到信时,百思不得其解,一个芮羽,竟能让他们离开如地狱般的宁古塔?而杨章弘则是痛苦抗议,芮羽于他,就如那块断玉,日夜贴伏在他的心上,他怎能失去她呢?
为太福晋喜爱,就能救他们全家的抄家充军之刑,事情真有如此简单吗?
当杨章弘被带到山海关,看见英挺威风的靖王爷岱麟时,内心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只是他不愿真正去面对。
岱磷看着杨章弘,落魄憔悴之中,仍不失他文人的气质,一想到芮羽的那半块玉还在他身上,岱麟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在经过认名叩拜之后,岱麟打发左右,要贺古扬守在外头。
当屋内只剩他和杨章弘两人时,他说:“你收到特赦命令了没有?”
“罪民收到了。”杨章弘小心地回答。
“这特赦令是朝廷恩典,倒便宜了你们杨家。”岱麟直接切入主题说:“本王今日来,是为了拿回那半块断玉的,以后顾杨两家再无牵连,玉就应该物归原主。”
岱麟以王爷之尊,千里迢迢而来,就为了取回这块断玉,不是太奇怪了吗?
杨章弘本能地有护玉之心,情急之下说!“回王爷的话,这块玉随罪民已有十多载,乃罪民婚约之凭记,要还也只能还给顾姑娘本人。”
“放肆!你还没有读通那特赦令吗?”岱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干脆,动怒他说,“你们杨家如果和顾家一刀两断,就能离开宁古塔:若你还想牵牵扯扯,本王就有权力把你们全部送回去,你听明白了没有?”
“罪民愚昧,仍不明白。”杨章弘强硬他说:“罪民斗胆的请问王爷,太福晋只是喜爱顾姑娘。将她纳入王府,真的有必要逼她做到六亲不认的绝情地步吗?”
“没错,满汉之分,壁垒分明,这是我们旗府的规矩。”岱麟冷冷地回答。
“但我是她的丈夫呀!”杨章弘不服他说:“王爷,你们旗府规矩再大,也不能拆人婚姻,夺人妻子吧?”
“所以我才让你选。”岱麟冷笑说:“看你是要丢掉一个未婚妻,但全家团圆,恢复正常身分;还是继续充军宁古塔,却有一个永远也见不着面的未婚妻呢?我的条件非常公平,甚至宽厚,如何抉择就在你和你的父兄了。”
这叫公平宽厚!根本是仗势欺人嘛!但杨章弘不得不为年迈的父母亲着想,还有思念妻儿到快发疯的大哥……可是,芮羽也是他的至爱呀;虽是只有匆匆的两次面,但她的倩影却常萦绕在他的心头,已陪他度过难熬的一年半岁月!
他的理智早告诉地要怎么做,然而,感情上就是无法释怀。
他用力按着断玉,甘冒不讳地问:“在罪民交出这块玉之前,只想知道一件事,真是太福晋要顾姑娘,还是王爷您自己要她呢?”
岱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但要就是要,也不必隐藏,他淡淡地说:“太福晋已将她送给本王为妾了。”
即使这早就是在预料中的答案,杨章弘还是深受打击,他情绪激动,豁出去他说:“王爷,您位高权重,想要天下的美女,谁不能到手?然而,罪民只有一个顾姑娘,她是我生命所倚,求王爷高抬贵手,放了顾姑娘吧!”
那句“生命所倚”四个字触动了岱麟。是的,天下美女任他挑选,他却只偏偏要芮羽,而且也是到了“生命所倚”的地步啊!
可他是王爷,这话无法出口,只有说:“快交出断玉吧!芮羽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争也没有用。”
杨章弘瞪大了眼说:“芮羽是心甘情愿的吗?”
“当然是心甘情愿!”
岱麟不耐烦地说:“芮羽对你们杨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能享受荣华富贵,你不该挡她的幸福之路吧?”
“芮羽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章弘肯定的说。
“她的确不是,但你不认为,以本王这满洲第一勇土的英武,她不能不以身心相属吗?”岱麟眼神锐利地看着杨章弘。
这段话真正击垮了杨章弘,他恨恨地交出那块断玉,仍弄不清楚芮羽是被逼迫的,还是自愿的?
但他自己是绝对没有别种选择了。
岱麟接过断玉的同时,也看到杨章弘眼中的泪,内心不免有几分怜悯之情,如果今天角色换过来,他也会痛苦不堪的。
没想到这杨章弘还是个多情种子!
岱麟将玉收在腰间芮羽做的荷包里,唤了贺扬进来,人便走出小屋,在蓝天群山中,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长吏来报,岱麟的马已进正阳门,直往紫京城面见皇上,再过几个时辰便会回靖王府。
芮羽整理着金阙轩的厢房,被枕帘帐都换成簇新的喜红。
自从岱麟在山海关取回断玉得信得来,她就奉命搬进了岱麟的住处,像个待嫁的新娘般,只是没有敲锣打鼓的八人大轿,也没有父母亲人的依依相送,更没有拜天祭祖的隆重仪式。她会难过吗?不!她受父亲教诲,早看淡人世间外在的形式,套一句他老人家生前的话,谁教她生在末世呢?
她要求的从来不多,北投杨家,是父亲的遗愿;入白湖寺出家,是大哥的希望!而如今,她能与岱麟长相左看,则是老天爷听到她内心最深切的呼唤呀!
然而,她心里虽然快乐,却也不得不顾及杨家人的感受,尤其是被强制索回断玉的杨章弘,不知是怎样揪心撕肺的滋味呢?杨夫人与晓晋方才得到杨家父子己到盛京的消息,随即又知道他们己蒙特赦,再一段日子便可回京,都高兴地抱头痛哭起来。
芮羽在一旁逗着年幼的佑宗,静默不语。
芮羽,我们可以要回大宅,可以让你和章弘拜堂成亲了!”杨夫人抹着泪说。
“娘。”芮羽喊一声,“我……我被王爷留下,不能和你们回去了。”
“你被王爷留下?”晓晋说:“我不懂。”
这本来该是马太太讲的,但芮羽与杨家婆媳曾共患难,已有根深的感情,所以宁可自己来说,可此刻一切又都那么难以启齿。
她理了理佑宗的围兜,才面对瞪大眼的两个人脱:“爹。大哥和章弘能得特赦的条件,便是我必须成为靖王爷的妾。”
杨夫人终于听明白了,“天哪。竟有这样的事?”
“不是听说这位年轻的靖王爷为人正直、有原则吗?怎么也会强占民女为要呢?”晓音慌乱他说。
“娘,大嫂,最主要的是爹他们已经能从宁古塔回来,这不也算是杨家的喜事吗?”芮羽尽量平淡他说。
“这哪叫喜事?这可是你用一生的幸福换来的!”杨夫人说:芮羽呀!告诉我,是不是靖王爷逼迫你的?就像当初的允纶贝勒一样,威胁利诱,要你不得不就范?”
芮羽垂下头来,她当然不能说她是打从心里想跟着岱麟。那年,大哥义愤填膺的反满情绪没能让她离开北京,现在,更没有任何力量能将她由岱麟身旁拉开。
芮羽的心里有大多无法解释的感情,她唯有低声说:“娘,求您不要再问了,只要章弘他们能够平安回来,我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