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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太皇太后恩典,攸君感激不尽。”攸君叩礼,泪又差点流出来,她一向很爱这个外婆的。 她们听着戏、玩着牌,不一会儿,皇后亦来,还传了皇上的赐宴,又更加热闹。

  这些都曾是攸君所熟悉的,美丽的宫殿,珍奇的满汉全席,珠围玉绕,无忧无虑,在她身旁走动谈天的格格、公主们,恐怕一辈子都不出高墙,不知战争,不知民间疾苦,更无法想像当乞丐如猪狗的日子。

  她终究不同,冻饿过、奔亡过,身上流着逆贼的血,姓的是吴,怎么也不能真正融入她们。 回京后没有人提吴三桂或大周,但那阴影仍在每个看她的眼光中,七年前的归属感好难寻回。 黄昏,摆席在御花园,耳旁是淙淙的丝竹声,口里是鲜肥的蟹,太皇太后高兴地说:“没想到这时节还有这么美味的蟹。”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们知道攸君格格爱吃蟹,特别叫人由山东运来的。”管膳的太监连忙说。 “攸君,你在西南一定没蟹吃吧?”一位公主问。 “西南”二字一出,全场有瞬间的寂静,仿佛碰到什么大不敬的字眼,人人都屏住呼吸。 攸君想要回答,皇后立刻打圆场的说:“其实蟹是要秋天赏菊花时吃最好,所以重阳前后,本官决定做东主,宴请公主和福晋,就在坤宁宫内,如何?” “秋天,咱们可是在等另一场盛宴喔!”一位福晋说。 “什么盛宴?”另一位稍长的公主恍然大悟说:“哦!是攸君和征豪贝勒的婚礼,他们早在两、三年前就该办了。” 攸君的脸白了一下,建宁长公主按住她的手,怕她说出不妥的话来。

  “可不是嘛!他们一个男二十二,一个女十九,也耽误得太久了。”太皇太后说:“你们看好不好笑?皇上和本宫一听到攸君格格要同来,第一个想的都是征豪的婚事。皇上拟了圣旨、本宫拟了懿旨,全都抢着要当指婚的媒人,现在谁也不让步哩!”

  大伙听见,都笑了出来。 有位福晋说:“那就双重指婚嘛!有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加倍恩宠,那是征豪贝勒和攸君格格的福气哩!” 怎么叫福气?恐怕是一场灾难呀!

  掌灯后,各府的马车依序出了宫,一回到公主府,攸君又立刻提到这件事:“额娘,女儿早已不是待嫁之身,圣旨和懿旨都发不得,求你入宫去向太皇太后说明,好吗?”

  “什么叫不是待嫁之身?你和那个张寅青……”建宁长公主捂住心口说。 她和张寅青虽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但吻过、拥抱过,又朝夕相处,早无男女之防,若要严格说来,她已不是清白的女儿家。 牧君只能说:“额娘,我此生是非寅青不嫁了,这不是我所选择的,而是命定。”

  “所以,你回京来不是要长住的?你很快就会离开,对不对?”建宁长公主摇着头说:“不!我不允许!你阿玛和阿哥我是要不回来了,但你还活着,我不能让你走,你非嫁给征豪不可!”

  “额娘,征豪那么好,女儿怎么配得上他?他应该找个纯洁无瑕的女孩,而不是心中已有别的男人的我!我……我无法欺骗他。”攸君低泣着说。 “征豪太爱你,他不会在乎这些的。”建宁长公主肯定的说。

  “他会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有如此大的肚量。”攸君说:“还有,自从阿玛和哥哥死后,我就深切的体会到自己是汉人的身分,嫁给寅青,我觉得自由,但嫁给征豪,又是束缚,我随时会担心悲剧重演。额娘,我的家已毁过两次,你不会希望我有第三次吧?”

  “不会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公主府便屹立不摇,也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建宁长公主的态度极为坚定,阻止攸君再继续说下去:“靖王府就在几条胡同外,我可以天天看到你,如果你到了南方,我又孤独了。攸君,你不会对额娘那么狠心吧?”

  她当然狠不下心,但如果没有张寅青,她或许会嫁给征豪,再过着王府内院的封闭生活,但她会快乐吗? 今天看到芮羽,她突然想起她们共读的诗经“式微”篇——政治联姻的新娘,在半途中遇到两国又失和,马车停在半路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现在不也是如此吗?向大周不是,向大清也不是,就很自然的去投靠第三势力,特别是对方不介意她出身、不在乎世俗舆论,爱她就只是为了她的行侠男子,她怎能不倾心相随呢?

  寅青、寅青……他该如何抗阻征豪的深情和族人的压力呢?

  第八章

  守情

  斜点银红,高擎莲炬,夜深不耐微风,重重帘寞卷堂中。

  香渐袅脓,光不定,寒影摇红,偏倚处,当庭月暗,土淡如虹。。

  ——赵长卿。萧湘夜雨

  九月,北风南吹,正是漕船交完粮,准备南归之时。张寅青 总会和帮主守在黄淮一带,护着所有的河工兄弟,期望在十一月封闸时,聚回到江南及 江北的大本营。

  今年,他要抓紧兄弟问的,是有关攸君的消息。

  “圣旨已下来,攸君格格即将和靖王府的征豪贝勒完婚。”不只一个人如此说。

  “只要吴世蟠一投降,公主府就会立刻办喜事。”消息更灵通的人说。

  张寅青听了,根本无心再工作,他就知道,所谓侯门深似海,攸君一回到北京,要脱身比登天还难。

  当初他就不愿意让她走,但不走又是遗憾,因为爱,他忍心放行,一路护送;但他也同时下定决心,攸君是暂返娘家,时间一到,他自然要把属于他的要回来!

  于是,他再度擅离职守,背着帮主,潜入北京,临行前他只告诉林杰一个人。

  “天呀!我还以为你对吴姑娘早就没兴趣了。”林杰惊愕地说。

  “我一旦要定什么,就绝不轻言放弃。”张寅青信誓旦旦的说。

  “即使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你也要?”林杰仍不敢相信。

  “你曾经看过我像此刻这样认真吗?”张寅青一脸严肃的问。

  “可是……这后果不堪设想呀!”林杰愁云满布地说。

  “会有什么后果?我快快去,又快快来,就带出一个攸君而已,甚至说不定在大家都还没注意到之前,我就已经回通州了。”张寅青颇有自信地说。

  林杰可没那么乐观,在目送他走时,脸色是极端的沮丧。

  张寅青在入北京城后,也发现事实真的没有他预估的容易,不但大方抢抢不到,就连要使出像师父“偷”阿绚格格般的手段,也没有门路。

  和尚是当不成,梁上君子倒可以试试看,不过,北京的禁卫森严,不愧是首府之区,一入夜,站岗的哨兵几步就一个,各衙门的都老爷掌灯巡逻,见人就问,见可疑的人就查、要做飞檐走壁之事,技巧还非得相当高超不可。

  幸好张寅青见多识广,什么艰险没经历过!他先在开米铺的朋友家待了几日,仔细探访路线,由当初吴应熊的余党中,找出去公主府的暗道。

  在万事俱全后,他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身黑衣,轻悄悄地走在各胡同间。

  公主府位于石虎胡同内,占了一整条街,那么巨大的宅院,据说明末发生过周延儒惨案,七年前又是吴应熊公子的悲剧,所以,早被人视为不祥之地,天一黑,便无人敢靠近,因而更显荒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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