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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他转向另一个方向,不再理会他们。

  阿绚也高傲地不愿再问东问西,气氛一时陷入僵硬的沉默。

  世间事也真巧,她怎么会去碰到顾端宇呢?由芮羽那儿,她听过他太多的故事。像十岁时,他就曾负气四处流浪,他的为人极为聪明,读书过目不忘,不屑去考科举出仕途。

  “我一直不很了解他。”芮羽说:“他十八岁就独自离家谋生,我们都以为他在为人当西席或抄书写文章为生,没想到他竟在从事最危险的工作。他总是如此愤世嫉俗又与众不同,让人时时要为他操心。”

  而这个人又向来无情,最讨厌被人羁绊的。他可以狠下心来,一意想把青春年华的妹妹送入尼姑庵;也可以很潇洒地说,他若死亡,只需向南方洒三杯祭酒就足够了。

  这样千山独行,将死生置之于度外的人,令阿绚的印象深刻,也为他的一无所有而感到悲哀。而此刻,这奇怪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形如盗匪……

  天上突然传来声声的雁叫,那“盗匪”回过头,目光和她相遇,她心中那股刺痛的感觉又来了,然后,又是他先移开那扰人的对视。 那一瞬间,阿绚的恐惧完全消失了,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怕定远侯顾端宇了!

  黄昏时,五条小舟鱼贯的进人一个隐蔽的港湾。由顾端宇领队,他们爬了一段坡路,来到一座废弃的寺庙。沿途里耿继华是胆小不敢吵闹,因为,他知道反清的人各个都是烈士;阿绚则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态度从容,仿佛只是到西山去郊游,虽然这“郊游”有点累人。

  顾端宇还算是有待“客”之道,他心想,她是娇贵的格格之身,便把寺庙最好的房间让给她,而这好也只是多了一扇半倾倒的门而且。

  当他们也把耿继华带进来时,阿绚本想抗议,声明他们尚未圆房。但随即一想,何必多此一举,谅耿继华也没有胆量侵犯她。

  趁耿继华瘫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时,阿绚四处打量。她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可怕的房子,屋梁破裂,墙角全是蜘蛛网,裂缝有怪虫的吱吱声,他们忠王府的马厩也比这里好上千倍。

  来到仅有的窗口,掩扉都已折断,入目的是大院子,顾端宇正在生火举炊,他的手下有人搬柴、有人喂马,有人干脆席地而睡。所有的谈话声都是隐隐约约的,并不清楚。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窗外,以孩子气的表情对她笑着。阿绚记得这人叫潘天望,年纪极轻,专门负责看守他们。

  哼!有什么好监视的?他们在这里东南西北不分,再加上个没主意的耿继华,要逃也没本事。她越想越委屈,冲到耿继华的面前说:“下来,这椅子归我。”

  他立刻站起来,移到地面,越显窝囊。长公主说他“敦厚”,他还真是“敦厚”得太过了头了。

  阿绚坐得直直的,像审案子般的询问道:“他们要救的张煌言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对一般常识,爱念书的他倒很通,立刻说:“张煌言本来是一名举人,在绍兴起兵,后来被桂王封为兵部尚书。他们可以说是成功的智囊团,两个人一文一武的合作无间,几年来,让闽浙两省一直不得安宁,有时还惊动到南京,让人很头大。”

  “现在郑成功死了吗?”阿绚继续问。

  “他们的皇帝没了、大将死了,剩下的军师也没有用。不过,张煌言尚有些号召力,所以非除掉他不可。”耿继华说。

  “因此,你父亲有可能牺牲我们不放掉张煌言喽?”阿绚问到重点。

  “不不!我爹绝不会那么做!张煌言怎么会有三格格重要呢?”他赶忙表明。

  “这是你的地盘,你晓得我们在哪里吗?有没有希望逃出去?”她了解问也是白问,但仍忍不住试一试。

  “很难、很难,我们还是别轻举妄动,我爹会想办法的。”他仿佛她在出馊主意似的,急急的说。

  她哼了一声又问:“这个顾端宇又是谁?你们也要置他于死地吗?”

  “他是张煌言的义子,据说此人文如张煌言、武如郑成功,若假以时日,他会是个可怕的人物,我爹早有猎捕他的计划。”他说。

  “结果我们反而被他猎捕了!”她忿忿的说:“早知福建那么危险,我死也不来了。若我没命,看你们耿家怎么向皇上和太皇太后交代!”

  “没事、没事,我爹很厉害的!”他慌张地说。

  再厉害都是个降臣,一点都不得人信任!

  阿绚坐着,又突然站起来,东走几步西走几步,原有的冷静又逐渐消失了。

  “你不要急,有我在!”耿继华被她绕得眼都花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都气红了。

  这时潘天望开了门,顾端宇走进来,随着一阵香味,他手中的破陶碗,盛着烤得焦焦的野味。

  肚子早已咕噜作响的耿继华,立刻有了精神。

  阿绚则以怀疑及不快的眼光,看著那形状不明白的东西。

  “我们这荒郊野地的,没什么珍馐佳肴,格格就将就一些吧!”话虽如此,顾端宇可没有一点歉意。

  阿绚的心不在食物上面,牙越咬越紧。

  “格格若要筷子,对不起,我们没有,亡命之徒都是用手抓的。”顾端宇又故意加上一句,“哦!我忘了,或许你们满人是从来不用筷子的?”

  阿绚气得用手要去弄翻陶碗,幸好顾端宇眼明手快,及时闪开了。他并没有批评她的态度,只用严肃的口吻说:“格格,吃吧!我们食物有限,忽不得糟蹋。”

  他转身要离去,阿绚叫住他,“喂!我还有事!”

  “格格,有什么吩咐?”顾端宇捺住性子问。

  “我……”阿绚走向前,十分勉强地说:“我……要去林子。”

  “去林子做什么?格格还要散步吗?”他扬眉问。

  “谁要去散步?我……我……”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顾端宇见她满脸通红的模样,蓦地恍然大悟,人也变得一脸尴尬,“呃!我叫天望陪你去,呃!还有耿少爷……”

  阿绚把他的尴尬看成讪笑,一气之下脱口就说:“你是这儿负责人.我就是要你陪!”

  她说着就直冲出去,顾端宇看看已吃得满手油腻的耿继华,只好跟着往林子走。

  这格格要解手的事,他压根就没想过。所以,高高在上的她,仍脱不了平凡女子的一面。然而,她还是有特别之处,临危不乱的冷静、洞悉练达的智慧、高贵灵秀容貌,让她如月亮般遥不可攀。

  但那月此刻越走越远,顾端宇叫道:“格格,再过去就是千仞崖,摔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的。”

  “你停在那儿,转过身,不许看!”阿绚回他说。

  鬼才要看!顾端宇没好气地想,这格格也真怪,不让丈夫跟,倒要他这绑架她的人,来陪做如此隐私之事,她的任性骄纵也未免太过火一点吧?

  来到一排树丛后的阿绚,则认为这是她此生最羞辱的时刻。光天化日下,竟要她在野地里解衣,而前头则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男人!

  不过,解了内急,让她全身舒畅不少。走出树丛后,顾端宇在前,她在后,两人没说话,也不看对方,倒好像刚刚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方才她怎么说的?我就是要你陪?天呀!他一定觉得她是个很不庄重的女子,这不是有损他们满族的颜面吗?但这破庙里外的所有男子包括耿继华在内,她就只情愿由顾端宇陪。 原因很简单,他是芮羽的哥哥,阿绚听过太多他的事情,尽管他今天绑架了她,她仍然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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