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轩嘴角微微一牵:“你产你家晚上要开家族会议?”
“也没什么,只是形式上的,反正公司一向都由我爸做主,他就了就算。”
端仪说。
“你小叔回来了?”他看她一眼,不经意地说。
“嗯!”端仪岔开话题,对他大送秋波。“你别忘了,你答应要让我拓展模特公司哟!”
“你父亲说,你只是玩票而已。”荣轩淡淡地说。
“乱讲,我是很认真的。”端仪不服:“他呀,就是太顽固了,一直不放手,把我们当三岁孩子,不加训练。现在再叹公司没人,去求助你们,自己砸自己的脚嘛!”
“你们这一辈,除了你、你弟弟……”荣轩顿了一下:“不是还有你大伯的女儿吗?”
“你怎么知道的?”端仪意外地问:“她一向不算在我们沈家人之内。”
“为什么?”荣轩瞅眼问。
“我爷爷说她是日本鬼子的杂种,会衰到沈家……”
“她姓沈,她的双月共坊,也是沈家的产业之一,不是吗?”他突兀地打断她说。
“她呀!一点也不重要。”端仪摆摆手:“要不是她半个月前跑回来,我差点忘掉有这一号人物了。”
“她也来家族会议吗?”他继续问。
“大概吧!别提她了。”端仪兴奋地说:“还是谈谈我的公司吧!我有一个新的宣传计划……”
她滔滔不绝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荣轩的心不在焉。他看看表,还有半小时,他很有耐心地把牛排一口一口吃完,牛排的滋味如何,他并不知道。
第三章
沈绍光的家在一栋警卫森严的高级大厦内,与许多名流政要为邻,是从梦寐以求的华宅。但沈家老奶奶杨意秋并不满意,她一直惦记着外表古香古色,有大花园及大果园的赤溪大宅,可惜前几年公司财务危机,不得不卖掉。月柔人在美国,不太清楚详情,只常听意秋叨念。
“好在嘉伯先走一步,不然他有多痛心呀!”
那栋位于邻县的赤溪大宅,原也不是沈家的,是沈家趁人之危买下来的。大宅混合着泉州古典形成及荷兰的欧洲殖民风味,红白相间,前面有个大荷花池,十分美丽雅致,是一栋名建筑,也是赤溪的大指标。
大宅是铃子和月柔的禁区,因为她们是日本血统,爸爸在八年抗战期间,丧失许多亲朋好友,父母都是死在日本人的手中,所以他对日本恨之入骨。不但厌恶铃子母女,也不准在花鞠里樱属的植物,及日本的国花----菊花。
月柔仍去了几次,但只在大厅站过,其余部分都不曾见过。里面虽然豪华体面,贵重物品陈列,却给人一种阴森感,连窗口透进的阳光都无法多增一分生气。
失去大宅,月柔并不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
听奶奶说,大陆上的祖宅面目全非,难再寻回。叹什么呢?世事总是沧海桑田,物极了必反,不是吗?
通过警卫室来到七楼,李嫂已在门口迎接,她向月柔问好,又赶回厨房。
端仪、端伟就窝在沙发上无聊地看录影带,见到月柔,只懒懒嗨一声。不见绍光、绍扬、意秋其他人。
婶婶芙玲一身华丽的浅红色洋装,正尖着嗓子在厨房指挥着,仍不忘探头和月柔打声招呼:“坐一会儿,看个电视,十分钟后就开饭了。”
月柔乖乖坐进沙发,整日的奔波忙碌,一股倦意不由得袭来。
“你的花卖得怎么样了?”小她一岁的端仪一边擦脚趾甲一边问,大红的颜色在黑色椅上很醒目。
“还好。”月柔客气地说:“你的模特儿公司呢?”
“供不应求。”端仪把她修长的腿换个姿势。
一旁的端伟,突然用嚼着口香糖的嘴说:“那种模样德行,算了吧!用她们,不如找月柔,成熟中带着清纯,有味道又有气质。”
“你懂个屁!”端仪给弟弟一个白眼:“她二十七岁,老太婆一个啦!不懂就别装内行,笑掉人家大牙!”
“别的我或许不行,但女孩子我最有经验,一眼就看穿。”端伟大笃定地说:“你旗下那些女孩子全是BITCH,当街头流莺还差不多。”
“胡说八道。”端仪作势要打他:“他自己呢?大色狼一个,天天不是犯桃花,就是冲太岁,我们沈家迟早会被你败光。”
“嘿,你可不能含血喷人乱诅咒呀!……”
端仪和端伟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斗嘴。月柔十三岁失去母亲后,曾寄住在大叔家两年,常被这情况拖下水,还成为替罪羊,当时真连辨白的能力都没有。
其实沈家的背景与家教,应该可以把这两个堂弟妹栽培得很好,可惜家族内部纠纷太多,长辈顽固又失之公允,家不和就人心散,小辈有样学样,不懂得忠厚待人,反而沾染富家子弟的坏习性。
端仪是带刺的红玫瑰,自幼便十分娇蛮,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月柔只能敬而远之。端伟小时候常恶作剧,但现在对月柔却很友善,有事没事就到花坊洒一把钞票买花送女朋友,虽然有点纨裤个性,心地还算好。
姐弟两人一直吵到绍光出现才噤声,接着绍扬也陪母亲意秋由楼上走下来。
月柔一一行礼问好。
“习惯台北生活了吗?”意秋问。
“你看月柔是不是长得和铃子一模一样?”意秋问身旁的绍扬。
铃子在沈家是不寻常的题目,每个人脸色都怪怪的。
“别紧张,我的话是赞美。”意秋摇摇头说:“人老了,很多事才看透,我早不介意异族通婚了,否则也不会同意绍扬娶莎拉,只是铃子还是黑发黑眼珠,这个莎拉褐发蓝眼珠,知道会出个什么来?”
“奶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最受宠的端伟凑上去说:“混血儿才漂亮,尤其是东西方混出来的女娃儿……”
“端伟!”绍光对儿子使个严厉的眼神,要他闭嘴。
绍光和绍扬兄弟足足隔了十二岁,长相愈差愈远。绍扬高瘦,脸长而斯文,很像嘉伯年轻时;绍光已过盛年,人变矮胖,和意秋有几分相似。
芙玲喊开饭,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
饭后,桌子清好,人人面前一杯茶,都没有离开座位,就像开股东大会一般。
绍光清清喉咙说:“我想大家都知道了,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成为盛南的一份子。呃,这些年来爸爸、大哥相继去世,绍扬又远在美国,全靠我一个人张罗,不免有孤军奋战、力不从心之感。比起别的家族人丁旺盛,齐齐一条心,真是差太多了。这几年盛南帮我们渡过几次难关,这回合并的条件也很宽厚,除了失去沈氏名号,其他都没什么改变。我同意的原因,一方面是省操一份心,一方面是替小一辈的铺好一条路子,希望你们全力支持我,也全心归向盛南。”
这些话意秋听了不少遍,但她仍心有不甘:“我还是觉得他们没安好心眼,从买赤溪大宅开始,一步一步进高。一下抢我们生意,一下来分一杯羹。我和老爸那么多年,什么阵战没见过?叫你们要有忧患意识都有不听,现在连沈氏的名字都没有了。”
一听到赤溪大宅亦是落在盛南手里,月柔背脊莫名其妙地发冷,心中爬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妈,现在做生意,要以大取小,团结才是力量。合并有时反而是好事。”绍光极力辩解:“名号是个空壳,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