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急吗?”何永旭说:“明年初我还要忙几个大型会议,能不能等到暑假再说?那时候大家也比较有空。”
“根本不用花你什么时间。”丁华心赶紧说;“一切我都会负责,你只是抽一天空当新郎就可以,和你要开的会一点冲突都没有。”
“结婚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费神呢?”他笑笑说:“我们等大选完再决定好吗?要的话,全家人一起出动,很快就可以办好的。”
看他的表情,丁华心知道多说亦无益。唉!近日状况不佳,大家又忙又累,或许真要等到选举完,压力解除,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说服他吧!
“婚事暂且不谈,但明天晚上咏安的政见会你可要来哟!”她让步地说:“就在旁边的小学,五分钟路程而已。”
“我再看看。”他不肯定的回答。
“别说看着,一定要来!”丁华心说完,又叮咛他吃便当,才赶回竞选总部。
一小时后,两个研究生先后离开,何永旭才想起便当。他把饭菜及点心放进小冰箱,再到隔壁去找世轩。
“嗨!你快和我一样变成工作狂了。”何永旭拍拍世轩的肩说:“我不吃饭可以,但你正在发育,不能虐待你的身体。”
“老爸,拜托你别用那种恶心的字眼。”世轩扮个鬼脸说:“好像狐狸在发骚、猪在发情,真难听!”
“是吗?”何永旭一愣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你什么时候也长那么多心眼了?”
“也?”世轩抓到语病说:“还有谁和我一样富有创意吗?”
“创意?”何永旭看着快与他齐高的世轩说:“才怪!好了,东西收一收,我请你去吃麦当劳。”
“你要害我长出更多的青春痘吗?”世轩忍痛说出那锥心的三个字。“我想去素食店。”
“可以呀!就怕填不满你的肚子。”何永旭笑着说。
“这两颗痘子一日不除,我就一日没有食欲。”世轩站起来,“丁阿姨走了吗?”
“早走了!”何永旭走回实验室说:“她比我们还忙。”
“爸,你真的要娶丁阿姨吗?”世轩边穿外套边问。
“你怎么突然有这种问题呢?”何永旭梭巡着实验室说。
“我只是觉得丁阿姨不适合你。”世轩有些扭捏的回答。
“大人的事,你又懂什么?”永旭走回衣架,“外面冷不冷?”
“刚刚下点雨,温度有些下降。”世轩玩着一把钳子说:“我觉得那个谢阿姨和你比较速配。”
“什么谢阿姨?”何永旭转身面对他,眼中有着不解和疑问。
“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谢孟茵,对不对?”世轩耸耸肩说:“我今天有看见她。”
“什么?”何永旭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极怪,就好像世轩小时候撒谎,他准备要处罚人的样子。
“真的,我发誓,就在这附近,我在帮姑姑发传单时看到的……”世轩慌忙地说。
“你确定?”何永旭打断他的话。
“百份之百。”世轩又加上一句,“于妈妈也有看到,而且还和她一起离开,说是老朋友重逢,保证没有错!”
永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走吧!”
他打开实验室的门要走出去,世轩提醒他说:“爸,你的外套忘了穿。”
何永旭仿佛没听到,神魂皆在千里之外,看了他半晌才说:“哦!外套。”
“老爸——”世轩本想告诉他电灯也没关,但喊了一声没回应,人还直直地走远,世轩只好自己动手,熄灯、锁门后,再追上去。
那晚,何永旭始终心不在焉。他们没再提“谢孟茵”三个字,但世轩老觉得她在四周阴魂不散,只是不断暗忖,不晓得老爸心里在想什么呢?
唉!管他的,大人的事大人自己操心,他本身的烦恼已经够多了,光是青春痘就愁不完哩!
再想见
回忆是美好的
只是
当再次掀开回忆的薄纱
却惊觉
回忆也有错误
秋天的夜晚,街头已有些寒意,孟茵早准备好一杯热茶、一本书,再放点音乐,舒服地蜷曲在沙发上。
陈玉磷的电话催命式地响起,她在那头直叫:“喂!孟茵,你快来呀!别再做冷漠沉寂的大众了,唯有我们妇女团结起来,自立自觉,才能拯救自己及下一代,你身为高级知识份子、时代的尖兵,能袖手旁观吗?”
“好,我去!我去!”孟茵实在受不了她的疲劳轰炸,又怕她太过激动,只好投降。
政见会就在孟茵家隔几条巷子的一所小学内,走路大约十来分钟。出了公寓大门,她才发现夜晚的冷意并没有阻止人群的熙来攘往,这也是她怀念台北的原因之一。
接着,在热烈的掌声中,一身水红套装的何咏安披着浅紫色的彩带出现。她说话比平日更清晰沉缓,但仍然铿锵有力,句句深人人心。
“……古人所说的大同世界还不够的,那个大同世界是男人说定的,女人还是受到凌虐歧视,在黑暗中哭泣!我们所追求的比大同的境界更高,那就是男女真正平等!只有女人被公平对待了,才能显示出人类智慧的成长及国家的进步,也才有资格迈入二十一世纪的社会……”
因为太专注于何咏安的演讲,孟茵完全不知道世轩由侧门走进来,后面跟着何永旭。
何永旭站在廊柱附近,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中,他浓发微乱,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的眼睛在台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入人群中梭巡。他来,除了捧妹妹的场外,另一个目标便是陈玉磷。
最后几排,陈玉磷正在那儿热烈鼓掌着,何永旭正要向前,全身突然僵直住。
陈玉磷右手边的那个女孩,穿着浅米色风衣,一头微卷的短发垂在耳后,眉眼灵逸秀美,总是带笑的唇,多像古画里的公主……
是孟茵!真是她!尽管人多嘈杂,距离如此遥远,但他仍能一眼就看出她来,由感觉到视觉,她就在他视线的中心。
他如豹轻移,对着毫无知觉的猎物缓慢走去。没多久,他就来到她的身后,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他深深地吸一口气。
陈玉磷不知何时已走到讲台前,只留下孟茵独自一人站在他前面……触手可及。
孟茵忽然感觉到不安,一种奇怪的燥热感使她背上的寒毛全竖立起来,仿佛后面有什么人快要碰触到她,不管是有意或无意的,都近得教她心生警惕。
天呀!不会是专吃女人豆腐的色狼吧?若在何咏安的政见会上发生性骚扰事件,不是等于来搅局、扯后腿的吗?
不可能的!孟茵斥责自己太敏感,在这种场合,空间狭小,难免与人摩肩擦踵,她又何必神经兮兮的呢?
但那团热气愈来愈靠近,孟茵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遇到冷空气,化成细细的白雾,再落到她的发丝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移挪,然而,她一动,热气也紧紧相随,把她包围在一种不寻常的亲密中,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终于挨至中场休息,孟茵一刻也不想停留,趁着空隙准备离去,猛一回头,却蓦地惊呆住,只见何永旭赫然站在眼前。
她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多年系念的人就在一臂之外,犹如在梦中,何永旭仍像四年前的他,散发著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使她心动、心悸,不能自己……
只是,他的眼神为何如此阴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