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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美的手帕,你自己做的吗?”他不自在地问。

  “我在家专做衣服一向不及格。”她说:“这是我姊姊的作品,她很有天分。以前她总帮自己绣芙蓉,帮我绣兰花,最近改为玫瑰,就像我们住在虚幻的玫瑰花园中一样。”

  “玟瑰花园?”他不解地问。

  晓青告诉他有关玫瑰花园的故事,但他不知道他曾被比为花园外的野兽。

  “我得承认,你是个很奇怪的女孩。”他说。

  他的预感没有错,她有太多不可测,不是他惹得起的。

  “好啦!我现在真的原谅你了,你满意了吧?”她带着笑意说。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事实上是我欠你的,我早该请你了。”他也露出微笑。

  “有何不可?”她大方地说。

  两人走出学校,天已放晴,他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远处的山在一片薄雾中,有太阳强力穿射,形成一条淡淡的彩虹。

  正要上圣平的车子,戴了一副大墨镜的天宇,下了红色跑车,匆匆跑过来。

  “晓青,我正要找你!”天宇喘着气说。

  “你回来了呀!”晓青说,她今天可真忙。

  “昨天到的。我一回来就听说郁青离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宇问。

  “消息传那么快吗?”她有些意外。

  “可不是。我打电话问郁青,她不理我,所以我来问你。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他急着说。

  “可是……”她看看天宇,又看看圣平。

  “这人是谁?”天宇不客气地问。

  “我来介绍,这是周圣平医师,这是葛天宇先生。”晓青站在两人中间。

  “哦──是医生。”天宇的语气充满不屑和侮辱的味道。

  圣平也不想友善打招呼。他对天宇这偶像歌手的脸是有些印象,但非常讨厌他方才随意打岔的态度和现在目中无人的样子。

  已有路人对天宇指指点点,甚至有几个女生要走过来签名。

  “快点,否则待会就很难脱身了。”天宇拉着她说。

  晓青抵不过天字的力气,只好对圣平说:“对不起,你的晚餐只好继续欠了,拜拜!”

  看着他们的车开走,圣平傻在那儿。晓青竟丢下他,和葛天宇跑了?他还以为她一心暗恋他死缠他呢!原来真正出丑的是自己,难怪晓青说他往脸上贴金,一身臭都不知道。

  此刻他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自己也不懂。原来请吃饭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还真期待呢!

  天空又下起毛毛两,洒在太阳光中,形成绚丽的太阳雨。山边的彩虹已消失,一切慢慢回复到原有的夕暮黄昏景色了。

  ※ ※ ※

  天宇的新歌发表会十分成功,在为“寻觅”打歌造势之际,他已为下一个主题烦恼,选了半天,仍用先前开玩笑提到的“迷失”。他约晓青出来,就是谈作曲的事,不过他更高兴郁青也到了,整个话题就围着郁青绕。

  那一天晓青把离婚的情形告诉天宇后,天宇并未如想象的发表一堆意见,只是很沉默,似乎有些话闷在眼睛内,无法用口表达。

  以后他们三个人常一同出游,目的是让郁青开心,最后都只剩晓青在唱独角戏,气氛很怪,表面上她主导一切,但感觉上却像局外人,就比如此刻。

  “我打算去旧金山去念艺术学院,我会住在宣秀表姊那儿,她念音乐学院,对西岸很熟。”郁青谈出国计画。

  “旧金山我去过一次,很浪漫的城市,地势高低起伏,港湾有迷离之美。我还记得那首歌,如果你要去三藩市,手上要带一束花,我倒想带我的歌喉,到金门大桥高歌一曲!”天宇边哼边说。

  “拜托,你又不是世纪大歌王多明哥或帕华洛帝,你一站上去,恐怕会被人当成疯子!”晓青笑不可支。

  “你可以挑个雾浓的日子,只听到声音不见人,既不尴尬又满有意境的。”郁青抿着唇笑。

  “还是郁青的提议有建设性。”天宇扬眉说。

  “废话,你这回又送她一个俄国芭蕾娃娃,她当然说好话啦!”晓青皱鼻子说。

  “我不是送你一本俄国末代沙皇最终结局的书吗?”天宇说。

  “还说呢!整晚拉着我一起看,边看边哭。”郁青无奈地说。

  “你不知道那四个公主,个个粉状玉琢,长得好象布鲁克雪德丝和克劳蒂亚雪佛,气质还更高贵优雅,却在冰天雪地中被枪毙,才二十出头呢!我想在玫瑰花园中长大的她们,面对这种残酷的死亡,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呢?”晓青有感而发地说。

  “俄国皇宫种很多玫瑰花吗?”天宇问。

  “不是。玫瑰花园只是我们的暗语,代表完美的世界。”郁青解释。

  “世间哪有这种地方?”天宇嘲笑说。

  晓青白他一眼。

  “对了!我记得有一位公主不是逃出来了吗?”天宇说。

  “是安娜。不过后来DNA证明她是假的。”晓青说:“但是那假公主也带给某些人许多的安慰。”

  这时天宇的行动电话响起,他听着皱起眉来,传给晓青。

  “我的?”她很意外,接了过来。

  “晓青吗?”是圣平的声音,“谊美病危,你快点过来!”

  天呀!她连忙告辞,赶到医院时已流了好多泪。她知道谊美试过很多新药都效果不彰,死亡阴影在人人心中,但没想到真有面对的一日。

  她一到病房,就看到很多人在那儿低泣。床上的谊美已走完她短暂的人生,用白布覆着,身形好小好寂寞。

  “谊美──”晓青跪在床前忍不住哭叫出来。

  她这一哭,一些女眷又跟着悲嚎。

  “别叫了,让她安心走吧!她年纪小,黄泉路远,你们一直叫她,她会心慌的。”

  有人说。

  哭声立刻转小。有一双手臂扶起她,温暖的胸膛,她一抬头,看见圣平。

  推车将谊美带走,众人随着。依旧是医院走廊、川堂、电梯,但有一个才熄灭的小生命,四周变得好陌生,而且路愈来愈奇怪,像暗了许多,最后才明白是到了太平间。

  谊美暂停放在冰冻柜。空空的推车在一旁,大家一时间都有很强的失落感,尤其是谊美的父母,似乎忘了地球在转,天是蓝的,人要活着,整个人卡在一个空虚的谷地,不知该怎么办。

  晓青走过去握林太太的手。

  “谢谢你。”林太太哭着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究要走的……。

  圣平一直陪晓青走出医院大门,他拉住她,神情很不放心。

  “我还有班,不能送你回家。”他说:“干脆你到我的公寓休息一下,等心情平静后再走,怎么样?”

  她太悲伤了,无法决定什么,只有随他到公寓。他帮她开了锁和灯,交代几句话,就匆匆回医院。

  她呆坐在沙发上,脑中装满了谊美生前的种种。记得第一次见面,谊美天使般的笑容,就给她一种好亲切好贴心的感觉。这几年她和很多儿童病房的孩子成为好朋友,但谊美仍是不同。尤其在说故事和画图后,谊美变成她内心的某个泉源,两人的交流化为心灵上的投契。难怪林太太老说她和谊美前辈子必有宿缘。

  想到此,她干涩的眼又流出泪水,她的心都如此痛,何况谊美的家人又不知如何伤心呢!

  圣平放在她前面的纸巾已经一张一张被她抽光了。

  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记得刚认识时,他避她唯恐不及的样子,实在令人难堪和好笑。他说的没有错,她的确有倒追他的念头,但现在是鸭子嘴硬──死不承认。她也不明白当时为何迷他到忘了女孩子的矜持,在他办公室的冲突彻底击碎她的痴恋,而似乎也化解了圣平的顽固和偏见。走出那些迷障,情况并不糟,反而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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