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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告状,她只是很在乎你的感觉。”惜梅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母亲的死对你打击很大,连我也是一直到这几年才能客观的分析这些事。其实,她可以不必死,她若活着,秀子也起不了大作用,因为你父亲深爱着你母亲;但你母亲的个性太强,心思太细,凡事追求完美,所以才会把自己逼入死角。这一点你完全像她,也是她生前最担心的事。”

  “惜梅姨这么说,好像是我阿母自找死路,死了活该似地。”敏贞瞪着惜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看,我在劝你,你倒把我的话扭曲了。”惜梅也瞪大眼说。

  “不说我阿母,光说秀子姨和绍远哥,你真能眼睁睁看他们侵占黄家,毁了姊姊的一生吗?”敏贞不平地说。

  “秀子我不敢说,因为她的确是自私些。但绍远我可以保证,他是个优秀的男孩子,有才情、肯负责,不管他爱不爱敏月,他允诺娶她,就会给她幸福。”惜梅声音十分肯定,“再说秀子,她虽然会算计,但生的两个儿子都是黄家人,她计较半日,利益不给黄家,还给谁?”

  惜梅说得合情合理,但那要假设冯家真是没有半点企图的好人,可惜他们不是呀!绍远若真负责,不爱敏月,就该拒绝娶她才对,为何还表现出一副虚情假意呢?

  敏贞正要反驳,纪仁探头找妻子,露出一个微笑说:“我们该走了吧?”

  “我和敏贞还没谈几句呢!”惜梅也回他一笑。

  “咦?这是以前你的房间吗?怎么变小了?”纪仁走进来,手长脚长占了一半的空间。

  他的表情让敏贞的情绪不再那么紧绷,她一向喜欢这英俊风趣的纪仁叔,喊他姨丈后,虽有几分介蒂,老觉得他霸占了惜梅姨,但基本上她对他俩很欣赏。

  “不是这间,以前那间比较大,还是哲彦在住。”惜梅和他相视一笑,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目光交接,是不是真正相爱的人就如此呢?敏贞痴痴地想,绍远对敏月全然没有这些小动作啊!

  “嘿!这里也可以看到那条小溪呢!”纪仁望着窗外,对惜梅说,“当年我半夜来访,就是从那里下来的!”

  哦?他知道树王后面的捷径吗?敏贞忍不住问:“这后山可是以闹鬼出名的,你真的在半夜走过吗?”

  纪仁有些惊讶,敏贞是个安静的孩子,除非她很熟识的人,否则一向不太搭理别人,此刻她那么认真地问他事情,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闹鬼?我可是一个影子都没看到。”他扬扬眉说。

  “那条后山的路到底是通向哪里的?”敏贞又问。

  “据我所知,往下走是到秀里溪,往上走则可以通到祖师爷庙后面,如果再翻一座山;就到隔邻的小镇了。”

  “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怎么没听过这条路呢?”惜梅也有些好奇。

  “这是一条古道,当年抗日时有人找出来的逃难线。其实老一辈的人仍有人知道,但因为大路开了,就被人遗忘了。”纪仁问敏贞,“你怎么那么有兴趣?”

  “没什么。”敏贞淡淡地说。

  “她的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惜梅看着她说:“别想太多好吗?要想也只为自己想,把一些闲人闲事放开,心里轻松了才会快乐,明白吗?”

  不!她不明白,敏月的终身和冯家的居心不良怎么能算闲人闲事?

  难道惜梅姨当年离开黄家,毫不留恋地抛下敏月和她,也是视她们为闲人闲事吗?所以惜梅姨会忘记母亲的嘱托,自己享受幸福,把世界圈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的范围内,不再顾念她们姊妹的死活?毕竟她们不姓朱也不姓邱,不是吗?

  曾经如此亲密的姨甥感情,结果筵席末散,情分已淡,世间果真没有一个人是可靠的吗?

  她不会再求任何人了!敏贞愈想愈偏执,愈偏执就愈钻牛角尖,把自己锁在更孤独、封闭及绝情的心态中。

  大年初五,敏贞走后山捷径到景平里找丁惠珍。

  惠珍初中毕业后因家计负担并没有再升学,去年初到台北求职,住在大稻埕姑妈那里,做的事仍和茶厂有关。

  丁家是自耕农,守着几片梯田和果园,生活清苦。

  “真是稀客!”惠珍一见她就高兴地说,“我正打算明天到镇上搭车前,顺便去看看你。你一个人走来的吗?那可是很远呢!”

  “反正没有事。”敏贞说。

  她一面和丁家人说恭喜,一面送上过年礼品,而她不打算说出捷径的事。

  “你变得愈来愈时髦了。”敏贞望着几个月不见的朋友说。

  惠珍摸摸新烫的鬃发和变得白细的圆脸说:“再怎么样也没有你这千金小姊漂亮秀气!不过,你真应该到台北看看,比起来,这乡下太枯燥乏味了。"

  “你也知道,我阿爸不会放行的。”敏贞说。

  “我听说你姊姊和冯绍远要订婚了?”惠珍问。

  “嗯。”敏贞不愿谈这个话题。

  “你不伤心吗?”惠珍半认真地问。

  “我为什么要伤心?”敏贞马上反弹,怀着戒心。

  “冯绍远可是我们秀里条件最好的单身汉呀!光是你家茶厂的女工就整天谈他谈个不停。你都不知道吗?”惠珍满脸不信。

  “我才不会无聊到去听这些闲言闲语呢!”敏贞说。

  绍远长得一表人才是没有错,但是她没想到他还有女人缘,就凭他那沉闷阴险的个性,表面仁义道德、里面冷酷无情,除了财富,什么都看不上眼的人,竟有这么多人想嫁他,可见天下的傻女人还不只敏月一个。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他会娶你,因为你们一向走得比较近……”惠珍说。

  “谁和他走得近?你可别乱造谣。”敏贞连忙打断她说,“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冯家,最讨厌冯绍远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说这些黑白颠倒的胡涂话呢?”

  “好,别生气嘛!算我错了,好吗?”惠珍太久不见敏贞,差点忘了她翻脸不认人的脾气,有些话题尤其危险,例如冯家。

  敏贞知道自己因为压力太大,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这样迁怒到惠珍身上是很不公平的。于是,她也道歉,尽量摆出笑脸,只谈台北的事。

  “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出现在你宿舍的门口呢!”敏贞告辞前说。

  “那最好啦!我还等你介绍工作呢!”惠珍说,“你台北有当官的叔叔,有开医院的姨丈,还有你阿爸的合伙人,怎么都比我好!”

  “他们不见得可靠,还不如靠自己呢!”敏贞说。

  “你呀!真是不出门的大小姐,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惠珍半开玩笑地说:“在外没有朋友,可是处处艰难呀!”

  “我还是觉得靠自己才妥当。”敏贞有所感地说。

  她婉拒了丁家人的陪伴,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路远路陡她都不怕,就怕碰到冯家的人。

  后山捷径需经冯家树林,她是算准他们一家老小都在镇上迎财神看热闹才敢来的。

  白瓦屋在一排树后,她尽量靠路的另一边走。尽管屋内无人,她仍视它为猛兽,因为太过小心,一辆拖着竹排的牛车经过时,她竟吓了一跳。

  跨过士路上辙痕交错的坑洞,竹林在望时,突然有人在后面叫她;听见那声音,她如遭电极,不愿意回头。

  没有错,是绍远!他不是在茶行忙初五开市吗?怎么偏偏又在这鬼地方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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