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尊敬花想蓉,视她为主子,对季小柳便是以朋友看待,所以只要在私底下,扬儿跟谁都可以勾肩搭背谈笑着,唯独对花想蓉例外。
“你似乎不怕姐姐?”花想蓉倒是十分不能理解,甚至不可思议,因为吟香楼上上下下谁不怕季小柳?但是扬儿似乎不当一回事。
“怕。”扬儿朗声笑道:“怎么可能不怕?她可像极一头母狮啊!”
“我看你真不怕。”花想蓉噙笑道:“谁敢用母狮比喻姐姐?只有你了!”
扬儿驾着马车,笑弯双眼。“或许是我比较不要命吧!”
花想蓉不曾想自己是主、扬儿为仆,她一直很敬爱扬儿,甚至视他为兄长,所以不管遇着什么委屈或伤心事,花想蓉的心情统统会与扬儿分享。
她和扬儿情同手足,即使扬儿不肯让她喊他一声哥哥,但是在花想蓉心中,早已认定扬儿是大哥。
“我觉得姐姐好辛苦,花娘分明给我们选择,但是姐姐却坚持经营吟香楼。”她小小的脸蛋上露出许多疑惑,十分认真思考答案。
在花娘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扬儿自始至终都在场,但是他听见花娘的交代是:给花想蓉选择,却语重心长嘱咐季小柳要全心照顾花想蓉,仔细回想起来……花娘是偏爱花想蓉较多。
不过,花想蓉似乎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差别,她依然认为季小柳也有选择的权利。
花想蓉和季小柳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有义,绝不会离弃花娘的交代。
“也许小柳有她的苦衷吧!”扬儿无法为花想蓉解惑,毕竟他的身份只不过一名小厮,还没资格左右主子娘生前的决定。
心情又转沉闷的想蓉,兀自发起呆来,她不自觉地撩开车帘,明媚如潭的眼瞳随着景色变换而任意浏览,没有多余的心神领会。
天空飘着薄云、吹着微风,春、夏之交的美景,的确可形容为云淡风清;草地碧绿,树上枝叶在阳光下灿烂夺目,想蓉不禁想起花娘曾经吟咏的诗句……
落花流水春去也,春意阑珊花事了。
或许她至今尚未能体会花娘当时吟咏诗句的心情,想借由一些细节去揣测他人的内心,难矣!
想蓉在自个儿的思绪中摸索,最后,她决定将目光调向远方,不为眼前的景物啁怅。
远远地,她仿佛看见一抹黑影朝她所坐乘的马车奔来,再过一会儿,黑影愈来愈清晰,也离她愈来愈近……终于,她清楚看见——竟然是个身负重伤的男子?!
“停……停下马车!”想蓉尖叫一声,马车随即停下,尚看不清男子背负多少伤口,瞬间,男子便跃上马车,庞大魁梧的身体重重压上了她!
就在同一时间,想蓉完全傻了眼,压根儿忘记该求救和推开他的反应。
“小姐?!”急忙跳下马车的扬儿,见到花想蓉遭受突如其来的侵犯,立刻又跃上马车,准备狠狠教训登徒子一番。
“等一下!”想蓉伸出手按捺住扬儿,要他稍安勿躁。
她在心中默数三下,又瞧了满身是血的男子一眼,才又抬头对扬儿指示道:
“他昏过去了,我们启程吧!”
“小姐!莫非你——”
“我要救他。”她无比肯定的说。
第二章
在扬儿掩护之下,想蓉顺利地将身负重伤的男子运到她的闺房。
起初,扬儿觉得不妥,所以并不同意。“小姐,还是将他送到我房里吧!你可是还未嫁的黄花闺女,房里怎么可以藏匿男人?”
救人心切的想蓉却没考虑太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拗不过花想蓉的坚持,扬儿只有硬着头皮照做了。
为了抢救一条人命,对想蓉而言,即使牺牲名节也值得,而且,她也不打算张扬此事。
等扬儿安置好昏迷不醒的男子之后,想蓉随即叮咛道:“记住,千万不要走漏风声,你知、我知就好,现在麻烦你再端一盆热水进来。”
“小姐,这么做……好吗?”扬儿不安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半尸体”说道:“虽然小姐是在救人,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或许他是钦犯、或许是盗贼。”
想蓉伸出手在扬儿眼前晃了晃。“不可能是盗贼。”
“小姐如何确定?”扬儿怕被别人听见,刻意压低声音。
想蓉走到床沿旁,指着男子一身沾染泥泞的衣服说:“他的衣服虽然破又脏,但是看得出来是质料上等的锦衣玉袍,而且他的腰际还佩带玉佩,更表示他出身不凡,有可能遭遇刺杀,但是理由应该不是单纯的劫财,因为他腰间的玉佩还在,唉!就不管其他了,还是先替他包扎伤口吧!”
想蓉瞧着男子满身是血,虽然并没有想作呕或晕厥的冲动,但是再看看自个儿身上染着对方的血,却格外怵目惊心。
她回头催促扬儿:“快去提热水吧!他血流过多,要赶紧替他止血。”
她可不想救人反害人!如果让他失血过多,命丧吟香楼,恐怕他作鬼也饶不了她!
扬儿领命生火烧水去,想蓉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疋布帛,以利剪分成好几段,好用来包扎他的伤口。
想蓉伸手抚摸他的额际和双颊,所探测出来的体温却异常冰冷!
“老天!他该不会……”想蓉又探了探他的鼻。“幸好,还活着。”
但是愈想愈不对劲,怎么他看起来像在发抖?而愈抖愈厉害,似乎全身都冷了起来,于是想蓉又马不停蹄地搬出几条丝被,一一覆盖在他颤抖的身体上。
怎么办?若他是得了风寒,就非得就医不可了,虽然花娘曾经救助不少武林豪杰,但是她所学习到的只有止血和解毒——
“毒?!”想蓉的思绪忽然一愣!随即又恢复过来,而且更加豁然开朗。
她掏出手绢轻拭他的嘴唇,拭净污垢的唇色泛白带青紫,十分骇人。“果然是中了毒。”
花想蓉眼眸一转,决定让他服用去毒散。
花娘曾经救过武林中使毒圣手千不唤,而去毒散正是千不唤献给花娘的酬礼,她记得花娘将去毒散藏在她的床底下,交代她守护。据说去毒散乃是万毒之解药,天底下几乎没有去毒散解不了的毒,既然如此,何不拿来救他呢?
想蓉伏在地上,伸长手在床底下寻找着,终于让她捞到一瓶小药罐,上头的确题着“去毒散”一行文字,说来好笑,普天之下的圣人贤士,又有谁料想得到天下至宝去毒散,竟然会放在一个小鸨娘的床底下数年?!
想蓉开启瓶塞,将瓶口置放在男子的唇缘,不知道如河拿捏药量,索性倒了一小撮药粉到他口中,希望会有起色。
过了一会儿,他额际冒出大量汗水,神情渐渐稳定,眉头持续紧蹙的忧郁也缓缓化开,青白无血色的唇红润不少。
“哇!去毒散的效用这么好!”想蓉对着手中的小瓶眨了眨眼,难以掩饰心底的激动。
“还是藏好来,免得日后急用找不着。”
当想蓉将去毒散归回原位后,两扇门忽然被踢开——错愕至极的双眸立刻对上剑拔弩张的表情。
“姐、姐?!”想蓉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扯着僵硬的嘴角干笑道:“找我聊天?”
“呵!是啊!”季小柳一步步逼近她,自然地扬着唇角冷笑着。“我吃饱没事找你聊天哪!”
“吃、吃饱?呃……还没到用膳时间耶!”想蓉的视线四处游移,就是不敢迎向季小柳的眼神,说起话来也十分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