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映岚双手搁放在自己的双腿上,正襟危坐,脸上尽是严肃的表情。“可是大夫应当救人——”
“未必。”他淡然回道:“像我,就是看心情,倘若伤者不顺我的眼,我会大方喂他服下毒散,让他顺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已经五体投地,甚至差点当场三跪九叩膜拜他。
“方才……你是说笑吧!”对于他刚刚淡然的回答,她心中始终有放不下的诧异。
他不是坏人——应该说,他不应该是坏人!
因为,一个坏人是可能拥有如此清澈空灵的眸子,也许,有望不穿的冷漠,但是她明白他不易表露的真诚,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她就是明白;
在他身上,她感觉得到一股正义凛然的气息,虽然尚未见识过,可是她就是深深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在信任自己的同时,也信任了他的无害。
“你觉得好笑么?”他问。
古映岚摇摇螓首,不认为杀人、害人是一种好笑的事。“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身为大夫,就是为了要解救苍生不是么?为何还要立出另一套杀人手法?
“你是大夫,怎么可以反其道而杀人呢?”她心湖漾着不悦,但是外表的柔弱叫人看不出她的一丝怒气。
闻言,祁冠御的脸色突然转沉,眼底掠过一抹阴惊,迅速得让古映岚来不及留意,否则,她将察觉更多秘密!
她无心的话,却无意勾起他最沉痛的回忆,所以,须臾之间,他失去了最骄傲的冷静,浮躁窜升……不过,一切都是短暂的情绪,并没有困扰他太久,更没有让他失态。
“岚儿!岚儿!”忽然,外头传来呼唤声。“爹回来了!”
古映岚兴奋地站起身,对祁冠御开心地说道:“是爹回来了?!”
他早听见了!烦不烦啊?
祁冠御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药袋,看着古映岚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心里竟然有股趣味盎然。
这个女人的确笨了些,但是她天真得像个孩子般的笑靥却莫名其妙地让他动容……
不过,接下来的危难,才是他要在意的!
该怎么应付才好呢?
正当他将药袋收拾完毕,兀自沉思之际,外头似乎变得非常热闹,他想,应该是与他有关吧!
“你说什么?!”古永春才刚坐下喘口气,却立即被女儿所带来的消息震吓得弹身而起。
“女、女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爹。”古映岚微侧着身子,显然也被父亲的反应吓了一跳。
“然后呢?”古永春此时此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屏息凝听,深怕方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就是……女儿已经决定嫁给祁公子了。”她以为这会是一桩喜讯,然而父亲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祁公子?” 谁啊?
古永春铁青着一张脸,完全无法接受女儿的决定,毕竟,他对未来的女婿是毫无头绪,叫他怎么凭空接受这个消息?
“祁公子在山头误陷陷阱,恰巧被我救回来,爹一定会喜欢祁公子的。”因为他的医术可比神技!
他们古家世代行医,代代相传,无论是她或是她父亲,对于医术永远都有一份追求的理想,在汴京城里,爹的医术已经是众人认定的绝妙境界,但是爹仍然谦卑,因为他知道,普天之下,必然有人更胜于他!
而祁公子妙手回春的医术,肯定能受到爹的赞赏——古映岚有十足十的信心。
“哼!”古永春气得拂袖道:“他人在何处?老夫倒要亲眼瞧瞧他有何能耐得到我的首肯。”
“呃……”事情看来不妙!古映岚极力转着心思,找着办法要化解父亲的怒气。
当古永春迈开步子欲往客房的方向时,帘幕后突然走出一位仪态不凡的俊公子。
“爹——嘎?!祁公子!”古映岚喊道。
她紧张地看了爹一眼,目光又不自主地放在祁公子身上。
祁冠御清楚感觉到两道盛怒的眸光朝他迸射而来,虽然他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他,准不是好事!
“你就是想娶岚儿的小子?”古永春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审视他,截至目前的评量,外貌的确令人满意,但是实质就不晓得了。
虽然古永春十分焦急女儿的终身大事,但是尽管如此,也不可能让女儿随随便便挑个男人嫁了。
“爹!别那么凶嘛!”她拉住父亲,就怕有冲突产生。
“岚儿!爹是在为你的将来打算,你这样拦着爹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如古言,女大不中留?!
古永春一见女儿阻止的架势,心里顿时有万分感慨。
但是古永春的感叹以及古映岚的紧张,却统统比不上祁冠御满心的莫名其妙——怎么,他何时说过想娶谁了?
“祁公子的脚伤刚好,婚嫁事宜改天再谈,好不?”古映岚的整颗心不知不觉偏到祁冠御那边了,不担心父亲长途跋涉的劳累,反倒先关心起心上人的伤势。
“我才不要和他谈亲事!”古永春无法按捺激动的情绪。“我才出城几天而已,一回来,我的宝贝女儿就私自允婚了!这、这叫我怎么能接受?!今日不问清楚,我心难安啊!”
“爹只要祝福我们就行了,不必烦恼太多。”古映岚将所有后果都设想得很简单。
“话不是这么说——”
“我想,你们父女俩都误会了。”祁冠御终于开口反驳,不再继续沉默下去。
“误会?”古永春和古映岚异口同声重复他的话。
“没错,是误会。”祁冠御一派闲然!步履自在地走向客椅坐下,看不出他的脚曾经受过严重的穿刺伤。
“什么意思?”古永春平时修身养性,但是遇上这种荒唐的许婚,他不怒也难。
并非他有门第观念,而是这桩婚事来得太突然!他无法马上接受,什么,他会以为是女儿清白受辱,才急急许嫁。
“我从没说过要娶她,是令瑷自作多情了。”他毫不客气地指称,完全不在乎一个姑娘家的脸皮有多薄,因为他相信,古映岚的厚颜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是她自己硬要嫁他,不是么?
他答应了没?
没有?从来没有。
“你是说,岚儿自己要嫁给你,可是你不要?!”古永春像听到什么怪事般地大叫。
“是不屑。”他不羁一笑。
这……有可能吗?
整座汴京城里,岚儿可是众多人想一亲芳泽的姑娘,纵使因为她的迷糊让人怯步,而导致求亲者寡,但是恋慕岚儿美貌的王孙贵子、青年才俊可不少数!
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虽然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更绽露出不可侵犯的气势,眼光自视甚高,但是若说他会将岚儿的美貌视之无物,也太夸大其词了。
“相公,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古映岚软软的语气,仿若一阵熏风,缭绕在祁冠御不动的心底。
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他怕她跟随他会惹来异声,所以她想出嫁给他的好方法,他不也让她称呼了好几
天的相公么?若说他不愿娶她,又为何默许她的办法?
古映岚是彻底误会了!但是,恐怕她永远都不会晓得这个误会有多深、多沉!
“难道你不要我了?”她盈盈的大眼,漾起一层晶亮的水气,神情有着万分委屈。
她不是一个擅于演戏、惺惺作态的女子,所以此时此刻的难过,都是出自由衷。
古永春哪里舍过让女儿受委屈,当下便对祁冠御摆起一脸严色,怒道:“祁公子说这话,不觉得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