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请你把你这把宝刀稍稍移开一下下?这么重这么大的一把刀拿久了不累吗?”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遇见这么活泼这么伶俐的女子,那么多表情,那么可笑的语气,无畏他的冷,无惧他的刀,更无视他的残。他的刀,从没有拿这么久过,他一出刀,通常对方就没命了,而他,居然让她在他面前耍了半天嘴皮而毫无杀意。
舞沐裳,真是个奇女子!
见他还是动也没动面无表情,舞沐裳偷偷地、慢慢地、心虚地退了一步,大眼睛仔细地盯着他默然的脸,缓缓地微蹲下身。
“你没意见哦?我不吵你了哦?我要走了哦?”
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刀下钻了过去,舞沐裳如释重负,立刻拔腿就跑。真是见鬼了,她这辈子还没这么胆战心惊过咧!光对上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就教人头皮发麻,那把刀横在她脖上把她吓得腿软,还好她反应快胆量大,否则她的小脑袋早不知道飞到几里外去了。
恐怖的无情刀!她真庆幸自己命大,频频回头观看,看来爹娘有保佑,他真的没追来。
放心地回过头,冷不防撞上一堵肉墙,砰地一声。
“哇啊!”
她一声惨叫,连退三步,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狼狈的捂着撞疼的鼻子,连屁股都快开花了。
“哎哟!”她的眼泪都蹦出来了,捂着鼻子她立刻抬头瞪眼准备开骂。不料一仰起头,她的怒气马上被吓得只剩飘烟。
“我说你能走了吗?”他依然冷漠地看着她。不可否认,她这模样实在愚蠢极了,可爱极了,他从没看过这么可笑的女孩;事实上,从过去至今,他的眼中从没容下水月以外的女子。
舞沐裳哭丧着脸不情愿地回道;
“我问过你了啊,你也没表示意见嘛!你倒说说为什么我不能走?”
“有命闯入魑暗谷者皆无命而出。”
她蹦地一下跳到他面前,仰高了纤细的下巴叫道:
“岂有此理?忘尘公子不是人吗?”
他寒目一凛。
“你见过他?”
她被他瞪得心脏乱跳,却仍不甘示弱地大声回道:
“当……当然。忘尘公子相貌堂堂,像个入世仙人一样,多情剑在他手中一点也不像夺命利器,反而像随身饰品一样优雅,他啊……”她编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他的眼神不但轻蔑,还带着十足的嘲弄。她噘高了小嘴,他非得用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看人吗?
哼!胡扯一通!非必要时期,忘尘岂会让多情剑亮相?这小妮子说谎不打草稿,不,她连说谎的智慧都没有,想唬弄他寒焰,她愚蠢得可怜。
“想离开魑暗谷,必须付出代价。”
总之,他就是不让她走就对了。
舞沐裳鼓着腮帮子叫道:
“要命一条,你要送你好了!”
“无情刀不杀女流之辈。”
这话严重刺激到她了。她瞪大了眼怒喊:
“你看不起女人!”
又一冷哼!“你不足以让无情刀染血。”
可恶!舞沐裳立刻拔剑指向他,怒声喝道:
“我有胆闯入魑暗谷,就早已有将生死置于度外的准备,既然你这么不近人情,本姑娘就跟你一较高下!”
好个一较高下!他佩服她的过人胆识。
“你胜不了我。”
“没打怎么知道!”她不服气地叫道。
“你脚下的尸骸足以证明你我实力悬疏。”
“哈!”舞沐裳居然大笑。“谁知道这些死人骨头是不是真的是你杀的?若是真的,今天本姑娘就要为民除害,为这些无辜的牺牲者讨回公道!”
这种话,他听过不下百次,但从她口中说出,却格外新鲜,格外好笑。好像听见他有生以来所听过最荒谬的笑话一般,让他褪去了眼中的冷意,释放了眉间的寒气,连他冷峻的脸庞,都在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别于那抹轻傲的冷笑,此时飞扬在他唇边的线条,完美得呈一道优雅的弧线,却比他冷酷的神情,更绝狠地勒住她的气息。她在屏息中变得呼吸困难,娇俏的脸庞莫名地胀红,教她又气又恼。
“你要跟我决斗?”
“是!”她毫无惧色地说。
“你不怕死?”
“怕死就不会来了!”
“很好!”好字一落,他的刀也直直插入地上。
舞沐裳在瞬间心脏一缩,随即瞪大了眼看着他赤手空拳望着自己。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居然不屑以兵器和她较量,当下气得舞沐裳头顶冒烟,连剑鞘也丢在地上,扬着长剑指向他喝道:
“拔出你的无情刀来!”
“破铜烂铁怎堪与无情刀比拟。”他冷笑道。
破……破铜烂铁?舞沐裳一把怒火简直要狂烧魑暗谷。她大喝一声,挥剑而出,寒焰只是身形轻移,她剑剑逼人,迅速地一回身,寒焰顺手折下枯枝挡下她一剑。
利剑削不断枯木,舞沐裳更加火冒三丈,手忙着,嘴巴也没闲着:
“哼!我还以为传说中的高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竟是一个目空一切的狂妄之徒!”
无情刀本就以狂出名,是她见识淡薄,井底之蛙却天真地以为拥有一片天,真正目空一切的狂妄之徒是她。无情刀可从来没有这种耐性陪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娃练功夫,她要再这么不识相地罗嗦下去,可真的别怪他无情。
但,舞沐裳连乌龟这种字眼都说的出口了,要她闭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一刀解决掉她!
“一个人躲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我看你不是虚有其表就是人格有问题,无情刀不是很猛很狠吗?还是你怕了我这把剑?”
就在此时,寒焰手中的枯枝飞越她的肩头,直直刺入她身后的树干,她稍一震愕,瞬间无情刀已握在他手中,紧接着“当”的一声清脆声响窜入她耳中却如震天巨响,所有的动作仅在她屏息的刹那间,倏地风不动,雾不移,气氛凝结,呼吸都嫌多余。
刀依然是刀,剑……却不再是剑。她手上还紧握着剑柄,剑身却已一分为二,半截落在两人中间的地上。一切发生得太快,舞沐裳久久不能回神,那一刀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她的剑就断了;而她此刻绝对相信,若她不是女流之辈,现在落在地上的不是半截断剑而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脑袋。
手上的剑柄也掉了,她的双腿开始狂颤,整个人跪坐了下去,失措地望着她的剑……
寒焰依然文风不动,面无表情。
仁慈,是不会出现在无情刀上的,但他给了她最宽容的仁慈。削断她的兵器,是他给她的惩罚,是给她误闯禁区、口无遮拦的教训;留她一命,甚至不伤她毫发,舞沐裳确实幸运,她得到无情刀首次的莫大仁慈,但她不知道,更不会感激。
我的剑……爹爹给我的剑……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这句话在盘旋。
他默许她可以离去,彼此不再有瓜葛,更不会相见。他反身,离去前对她说:
“江湖是非险恶,不适于你生存。”
他的忠告,在她耳里听来全是轻蔑的嘲讽。
“站住!”她仰起头叫住他。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站住!”舞沐裳气极败坏地叫道,跳起身冲向他,在他面前像个任性胡闹的小女孩一样又跳又叫:
“我的剑,那是爹爹给我的遗物,你赔我,你赔我的剑来!”
他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理的女孩,更不相信有人笨得敢对他大吼大叫;但教他心头顿时一震的是,她豆大的眼泪像滂沦的大雨一般,串串淌落在她胀红的脸蛋上。她哭叫的模样既可笑又可爱,她天真愚蠢得让人不忍心责备她的无理取闹,居然连无情刀都不忍心!荒谬!不可思议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