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懂事开始帮著家里赚钱负担自己的生计後,她几乎忘了脆弱是怎样一种情绪了,如果,能永远不离开这个怀抱,那该多好……
原茉晏就这麽静静地偎著他,直至所有的委屈重新涌上,小脸才又皱了起来。
“我……不想……住在这里。”
“你依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优闲的神情从脸上逸散,常晤人僵直著背,凌厉的眸光欲穿透犹豫不决的人儿,他以为自己早已解决了最初的问题,想不到她顽固的小脑袋仍然执拗。
“我……我习惯自食其力,现在的日子过起来像作梦,舒适得不像真的。”她不由得绞起手指,毕竟他掌控自己成绩的生杀大权,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惹恼他。
“那你更应适应现在的生活,你以前的日子才是不正常。”
“可是……可是我……”
俊容蓦地一敛,“除非你能说出一个原因。”他不许她蒙混过去。
“我不能没有赚钱。”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的不安与日俱增,夜里睡不安稳会害怕吧?
“你的学费、生活费已经由我负责了。”
“没有收入来源,我无法存钱……”
“你存钱做什麽?”
常晤人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少了份敌意,绷得死紧的娇躯此刻安稳地窝在他怀中,交付了大半的重量给他。
知道她不是为了名利才救自己,他尤其雀跃,虽然後来她还是跟他要钱了,但那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同时他也气恼她的天真和无知,难道她不明白人不能乱救,今天救了他还好,要是不幸救了通缉犯或是黑社会老大什麽的,後果不堪设想呀!
“我一直想为我父母举办一场很盛大的宴会,席间邀请各界的名流……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他们有多败家吧?”她询问的睇著他。
常晤人点点头,知道她和自己有著相近的童年,他才决定要对她好,意图挽救另一个灵魂,不希望她踏错每一步。
“我希望藉由这场宴会让他们看清自己在这社会的渺小地位,凭目前的他们是绝对没办法与人匹敌、和他人平起平坐,甚至一起追逐名利……我想要他们告别挥霍的岁月。”
她的决心与用心教常晤人有著半晌的惊愕,她不像是心思缜密的女孩,“你应该知道凭藉一己之力,是无法办到的。”
本来以为她是霸气而肤浅的,现在看到她迷惘的神情,蛰伏已久的某种情愫,蠢蠢欲动起来。
“所以我才要努力。”
“只要你好好念书、乖乖听话,我会固定给你零用钱。”常晤人有了决定。
“真的?”原茉晏喜出望外,又不太相信地挑眉,“你没诓我?”
“你何不从明天开始证实?只要你不用卫伯三催四请叫你起床,我就有赏。”
“你——为……什麽?”登时,她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你和我非亲非故的,却对我很好……”她反射性地弯下身子,假装去系紧压根没松过的鞋带。
她系了又拆、拆了又系,一边强忍著那些胆敢溢出眼眶外的咸水。
不,不能再哭了,刚才已经丢一次脸了,死都不能又在他面前掉眼泪……
怎麽会是这麽狼狈的结果!?
该死的他,跟她没半点默契也就罢了,竟然还用那麽温柔的声音欺骗她没用的眼泪,他怎麽可以这麽温柔!
可是……在她记忆中,似乎没人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她……她好希望能常常听到他这麽说。
原茉晏咬住嘴唇,怕教人瞧见脸部的表情,迅速地让脸颊贴紧他的胸膛,双手也任性地环上他的腰,紧紧地抱著他,深深呼吸他身上混合著菸草及男性体味的气息。
眼泪啊,千万不能掉。
没有啜泣、没有眼泪了,常晤人心疼地又叹了口气。
他一直知道她是好强、倔强的,从她拥著他的力道,他感受到她不肯崩溃的决心,因此,他没开口,怕任何一字一句都会打破她小心维护的决心,只是默默地纵容她拥著,传达自己的支持与鼓励。
她值得他如此对待,并非出自恻隐之心,他就是舍不得一个阳光少女为了鄙俗的金钱问题而烦恼……
“到底为什麽?”吸了口气,原茉晏仰头看他,敛去悲戚,又是倔傲的一张脸蛋。
“因为你救了我。”他回答她一成不变的答案。
“老套。”她咕哝著,撇撇嘴,“喂,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让你喔!”她得先申明,以免被侵占了权利。
“我知道。”常晤人满眼宠溺的笑意,自己没发觉,客厅内空无一人,更是没有人能当见证。
“我还是讨厌被接送,又不是小孩子。”原茉晏喃喃叨念,困乏地眯著眼,眼神开始恍惚,视线於是模糊。
“困了?”
“嗯,不过好像有点早……”瞥了眼墙上的复古式挂钟,自己都有些难为情。“都是你!”
又怪到他头上了!常晤人一点也不意外,“我又怎麽了?”
“每次和你吵架都像跑完八百公尺,累毙了!”她呼呼喘了几口气,挣脱他的怀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後跑去窝在另外一张三人长沙发上。
几分钟前的争执,在她身上瞧不见怒火的馀痕。
“你要做什麽?”
“睡觉啊!”
以为她会说出什麽长篇大论,岂料竟是三个字就解答他的疑问,常晤人差点昏倒,“想睡觉回去自己的房间睡。”
“不行,我这个人一沾枕就会一觉不醒了!”
“又不是死了,什麽一觉不醒!”童言无忌的言论教人头摇不止、哭笑不得。
“常晤人,你真像个老妈子耶,管东管西的!”原茉晏横他一眼,“我要在这里小睡片刻,等会儿还要起来念书呢!”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一副被奸人所害的怨恨表情。
谁说她像大人的?一有委屈便十万火急地找他算帐,硬是要他丢下一切事情还她公道,一旦解决了便又撇下不管,开心地嚷著要睡觉,而他,却得咬牙忍耐,处理她留下的伤口……唉!
禁不住睡神的召唤,原茉晏又闭上酸涩的双眼。“喂,十一点记得叫我。”
“好,快睡。”他轻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刘海,看她眨著迷蒙双眼挣扎於清醒与入睡间。
不一会儿他又问道:“晏晏,我们休战了吗?”他仍留在沙发旁等著她入眠。
“不是,只是暂时休兵。”她没好气地说,随即翻过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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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的百年老厝坐落於台北三峡,二百多坪的三合院建筑,古色古香,围绕在房子四周的树木花草及放眼望去的土地,净是常家的。
这天,不是假日,常晤人被神秘的电召回来。
“爷爷,有什麽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里讲?”
“你爸妈踏出国门之前,特别交代有份资料一定要让你亲眼看过。”常青将桌前的牛皮纸袋推至他面前。
常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可以请快递送去公司给我,或是请沈磊过来拿。”
“我也想看看你,不行吗?”
常晤人没有回答,一迳低头啜著珍婶送来的香片。
常青望著一表人才的孙子,叹了口气,“晤人,跟爷爷说实话,你心里怨不怨?”
“怨什麽?”心绪的起伏让人无法自表情观察得知,这就是常晤人给外界及家人的印象。
所有人都纳闷,殊不知小时的过度成熟,造就今日的他。
“怨你爸爸扼杀你的兴趣,要你弃文从商?”常青不至於老年痴呆到忘了当年家里闹起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