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江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沉入睡梦中,脸上是好不容易才放松的表情,犹如孩子般的纯真。她发自心底的微笑,能做的最大极限该是这样,安然度过今夜之后,不会再有问题产生。可是呵,今夜将是惟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安静夜晚。顾春江心里有数,凭着老爷在政经界上崇高的地位,打明天开始,前来吊唁致意的人铁定不在少数。
而且,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接触,虽然老爷慷慨地留下遗言,可是她并不打算接受。也该是自己离去的时候了,往后在骆清尧生命中将没有顾春江存在的余地,她有些悲伤地的想着。
趁着天刚亮,她轻轻扳开那只横跨在她腰际的手,睡梦中他不依地搂紧,像个被宠坏的孩子。顾春江轻柔但坚定地让身子滑下床,再看他一眼,趁着夜将尽、天已明,不必面对众人的关爱眼神,她回房收拾好自己简单的东西,准备离开骆家。再熬下去,只会划大她心头的伤口。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我?”骆清尧双手环胸,斜倚着门,口气不善地在她的房门前拦阻。
“你怎么起来了?”望着那一脸惺忪的睡眼,她惊讶却关心地问道,“不多睡会儿,你可是会体力透支喔!”
“多谢你的关心,可我还没得到回答之前,绝不罢休。告诉我,你就这么急着投入别的男人的怀中吗?”他的面色狰狞,再不复昨日的模样。
“你知道,”她清清喉咙,艰难地吐出下面的话,“我的工作已经结束,当然不需要再待在骆家。而且从现在起,你会有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前来致意,自然没空顾虑我的事情。我并不需要你的推荐函找下一个工作,所以,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很恰当的。”
“是的,不需我的推荐,你很快就找到新的赞助者。别妄自菲薄,急着换跑道,你忘了老头子答应要资助你所需的一切吗?现在离开,什么都没有喔。”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老爷的一片心意,我心领了,谢谢他临终前还为我操心。不过——总而言之,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明天起,还会有其他工作等着我的到来。再见吧。”
强忍的被刺伤的心痛,她不想再积欠人情。不能偿还的人情,只会重重压在心上,滋味着实难过。从前当老爷看护的期间,她得到的薪水就够高了,现在还索取恩惠,那太过分,她做不来的。
顾春江颔首向骆清尧致谢,从前他破例任用一个没经验的社会新鲜人到骆家,让“晴光”
得到一时的疏困,如此情义,夫复何求。更何况,他让她原本贫瘠的心得到丰富。今天之后,他日能再相见的机会,该是在报章杂志上出现,抑或在梦中。
面对她的绝决,这一次,他没有再出声阻挡了,顾春江眼睛中明显不容忽视地坚持是其中重要的原因。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愈来愈远,将两个人的差距愈拉愈大,她似乎将永远走出他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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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风尘仆仆中回到“晴光”,接下来昏倒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到悠然转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约略从她像蚌壳似紧闭的口中,勉强得到骆家老爷去世的消息,所以她才会回家。
死气沉沉的顾春江惨白着脸,无声无息。连着好几天食不知味,只有报章上刊登关于骆家的消息才会激起她的生气。
这段期间,“晴光”发生了一件大事——迁徙。
原来的地主急着收回土地,在答应的租约未满之时,急急地催促,要求院长早日搬家。好心的院长早就开始物色合适的房子,可惜一直没能找到适当的。在急如热锅蚂蚁的同时,耿夏荷的老板钟瀚惟大方地提供一幢位于滨海近郊宽广的房子供他们使用,才得以渡过难关。
搬了新家,视野辽阔,同时空间更大,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片大好。只有顾春江虽然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减,却明显地处于心不在焉的愁眉中。她的笑淡漠敷衍,往日的开怀到不了眼中。
“你怪怪的。”沈秋池看了半天没有动作的她,下个结论,“连笑容看起来都死气沉沉,是不是生病了?”
“别乱猜,我好得很。”顾春江强颜一笑。
“听说你被11re,喔,我说错了,原来是你的雇主去世了,难免会感到难过。生死有命,那也是早就知道的,多少有心理准备。也许你还要庆幸他少受点罪,荣登极乐仙境。”舒冬海实话实说地下了个脚注。
“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的。”
“就是嘛!至少他活了那么多年,富贵加身,儿子又长进,死了也不用太难过。比起大多数的人,他也该瞑目了。看来你选错了职业,第一次就出师不利,如果继续悲天悯人下去,不用等到年寿已老,恐怕就因为杞人忧天,早一步下去为他们探路了。”耿夏荷开玩笑似地幽她一默。
“别乱说,骆家老爷幸亏有春江的细心,才能安享病中的生活。春江最适合这一行了,你可别听荷荷胡言乱语,真的放弃这个工作喔!”沈秋池看着黯淡的顾春江,连忙出声安慰。
“我不会的。说真的,当护士能体会到旁人无法理解的生命意义,我爱它都来不及呢!”顾春江说道。
“你真的是为这个原因闷闷不乐吗?”舒冬海锐利地看了她一眼。
“对呀!有问题要告诉我们,老是当个闷葫芦,难怪你的脸色日渐惨白。你这个人就是‘闷骚’,唉!什么事不能对我们说呢?”耿夏荷摇摇头,不赞同她的行事作风。
顾春江讶然地看着眼前关怀的三双眼晴,个个像是把她看穿似的。
“我很好。”她强辩的语调中还是心虚不已,“回到这里的日子中,我吃得多又睡得好,没有问题产生。去去去!你们三人别在这里杞人忧天,等会儿惊动院长,我可惟你们是问。”无法面对三人逐渐逼近核心的问题,她故意板起脸孔,试图移转注意力。
“少来了,好到脸色发白,半夜坐在床头长吁短叹?好到每天只喝仙露,连凡人的饮食都无法接受?是不是那个年轻的小子欺负你?别怕,要出气我替你出头就行了。”耿夏荷义愤填膺。
“就是说嘛!根据我的了解,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新厌旧之余,还为自己编一大堆理由。
唉!可惜女人都是死心眼,你尤其是其中之最。
如果真的遇上挫折,说出来让我们替你想想办法吧!依我IQ不下一八O的高智能,铁定能想到损人利己的法子。”舒冬海不忘吹嘘自己。
“你们以为每个人都一样,有气就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春江,别理她们。不过,想个和缓的方式,让对方死无对证,倒不失好方法!”
沈秋池还在一旁扇风点火。
“对了,别顾着说别人。有件事情我就是想不通,又不是开慈善机构,你老板怎么会特别好心,放着这么大块的土地不用,借给我们呢?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地价也不便宜喔,你可要老实招来。”舒冬海话峰一转,扫到自以为安全的秋夏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