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果然是个丫头片子。你以前做些什么?是不是个护土小姐呢?”老太婆不客气地提出问题。
“我不是护土,虽然说我没有实际的看护经验,可是我很有爱心和耐心,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对于老太婆的问题,顾春江诚恳地回答,虽然对方不是主人,态度上也过于粗鲁,但那又何妨。
“连有多年经验的应聘者都被老爷的坏脾气吓跑,在短短几个月中,恐怕全滨海多有耐心、爱心的看护都不敢轻易上门,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我家老爷可不是普通的古怪。我说小丫头,听听老太婆的劝吧!如果你不想哭着被气走,最好现在就打退堂鼓,以免到时候怪我老太婆没有事先警告你呀!”
顾春江听到“重赏”两字,眼睛为之一亮,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吗?既然如此,想来薪水一定很丰厚。
“不,我一定要试试。”她坚定地说,“不论如何,这是我惟一的希望,我相信不会有事的。”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春江。”
有人曾说过,想要了解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看他的眼睛。如果对方眼神闪烁不定,表示这个人心中城府甚深,别有用心,才会显得飘忽不定。老太婆从开始就不停地打量着顾春江,眼睛眨都没眨,生怕漏失小细节,小丫头的表情没有改变过,从刚刚到现在,她一直未曾失去笑颜,好脾气都洋溢在外,让人看了舒服。她不禁点点头,在内心称赞不已。
“你可以叫我童妈。我说小春呀!看护的工作很辛苦,不是我危言耸听,长期卧病在床的病人脾气特别诡异,通常都喜欢折磨别人,好像这样才能得到快乐。看你细皮嫩肉、一脸没受过罪的模样,要服侍我家老爷,恐怕有苦头吃喔!依我看来,你不如早点回去吧!”她的语气逐渐和缓,短短数分钟,童妈对眼前这个小女子不卑不亢的表现极为满意,特地提出建言,唉!因为那个老爷呀——不提也罢!
这些年来,童妈看着老爷爬上巅峰时的不可一世,也叹息着突然倒下的老爷,想起来就心酸。偏偏现在惟一的少爷又和老爷有父子间的心结,只怕没有人可以解开。要不是她已经在骆家工作了将近一辈子,对家中的每个人都投注相当的感情,否则平常人是无法忍耐的。
顾春江则说:“正常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更何况是身心都受煎熬的病人,那些异常的反应,我很明白,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需要一份工作,尤其是薪水高的工作,所以能让我和主人见见面吗?”
谢过童妈的好心,满脸笑容的顾春江态度温和却固执地想争取这份工作。这几天她连着碰了几次钉子,大多是因为她没有工作经验,再不就是薪水太低,无法满足她现在的需求。她徒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却苦无尝试的运气,这是她最后一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轻言放弃。
“侯门深似海,骆家虽比不上古代的官坻之家,可是有钱人家总会有许多的问题存在,就怕你无法适应。”童妈好心地说道。
“别看我瘦瘦弱弱的,”顾春江指指自己太过纤细的身躯,自信地点点头,“其实我很有力气喔!再艰难的事情也无法让我退缩。童妈,求求你让我试试,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为什么?现代人找工作不是要求钱多、事少、离家近,看护的工作——我看还是算了。”
“不、不、不,我……”顾春江迭声反对,咬着下唇,无法直接说出原因,她自尊心高,讨厌见到别人眼中的施舍。
童妈见她一脸的坚毅,也不得不屈服在那强烈的意志下。也罢,坏人就让别人当,她还乐得轻松。“好吧!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份工作,可是你已经通过我的考验,进来吧! ”
“谢谢,我会尽全力试试。”舒口气,顾春江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总算下降许多,虽然尚未全然的放心,至少过了第一关。
“一切都是天意,也许老爷的坏脾气真的可以让你平稳下来,那我们可要谢天谢地喽。”童妈一把拉开大门,带领着顾春江往屋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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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后方的大椅子中,骆清尧双手支撑在椅臂上,愁眉深锁,桀傲不驯的表情上净是克制的容忍。
该死的老头,居然在此刻发生事情,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导致骆顺同卧病在床,害得自己现在只能困坐愁城,面对一大堆难解的账目。骆清尧用力捶下椅臂,心想,他又何必待在此地?老头子的死活关他屁事?早在三年前老头子就宣布和他脱离父子关系,就算骆家有难,也轮不到他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不肖子孙出面!骆清尧在这个家只是个耻辱,不是吗?
老头子倒下的时候,偌大的家族中居然没有任何人得到骆顺同的允诺,得以接掌这个家——除了他之外。讽刺的是,他向来就是骆顺同最不屑的儿子,最不长进的那个。
“又熬夜批公文了,也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老说童妈爱说教,工作也该有个节制,老拿身体开玩笑,要是倒下来,童妈会心疼的。”童妈一连串地说道。
看见昏暗的灯光下,骆清尧桌面上杯盘狼藉,显示他窝在此处甚久,好几餐都未曾到餐厅用餐,童妈跨步走进,动手收拾起来,虽有责备之意,关怀之情却溢于言表。
“我这个‘宝贵’的身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在乎的。”骆清尧半开玩笑,早放弃要童妈停手的念头,因为她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这是他在十岁那年就学到的教训。
“胡说,还有老徐、小王……他们都很关心,少爷,别怪我唠叨。”
“什么风把你吹来,找我有事吗?”
“有人来应聘了。”童妈没忘记她的工作,边动手边说话。
“应聘?什么职务?”
“老爷的看护。”
又有人来应聘看护?骆清尧的眉头皱起,想起在不久前——其实也不过是上个星期吧!才请了个有十五年看护经验的徐小姐,他也付了比世面上高出三倍的价钱,怎么现在又有人来呢?“徐小姐呢?她不是上个星期才来吗?”
“唉!早在上班三天后她就不来了,说是老爷脾气坏,摔了杯子,不小心砸到人家头上,还流了血,所以她要离开,我们也不好意思拒绝啊!后来都是老陈一手服侍,可是他年纪也大了,又不懂得病人该注意的事项,总是不太好。”
童妈哀声叹息。
“臭老头,只会找麻烦,无所事事的日子让他太难过了。”冷冷的声调不带感情,却将愤怒全写在脸上。他一直背对着门,没有将椅子转过来,所以没看见顾春江脸上的惊讶。
站在门外隐约听到谈话声的顾春江不禁纳闷的想: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父子?居然会毫无感情的数落着对方,对在教养院长大的她来说,完全不能理解。她秀眉轻拢,一股哀伤白心底深藏的角落中开始弥漫。自从父母先后去世之后,“双亲”只是在课本上出现的文字,孺慕之情是她心中的痛。搞不清老是有这么多人不懂“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非要碰上了才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