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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赵冠容小口小口地将食物送进口中,脸上没有笑意,甚至连瞧都不瞧景焰一眼。

  而霍日晰像个局外人,兀自观察着两人之间……

  在他的眼中,景焰与赵冠容就像两个带着敌意的陌生人,被迫端坐在同个饭桌上,冷淡地望着彼此,找不出相同的话题,也没有意思想要更进一步的认识对方。

  眼看最佳光景就要过去,霍日晰索性替她起个话题。

  “弟妹,你最近不是接到赵老爷的家书吗?他一定很想念你吧。”

  景太夫人显然很高兴有人终于说话了,立刻接口说:“说得也是,女儿首次离家,想念在所难免。”

  “奶奶有同样的想法最好,正好请焰弟抽个空,陪弟妹回家探亲。”

  景太夫人心喜,连连点头,“好主意,好主意。”

  “我没空。”景焰凭空飞出拒绝的话语。

  “不用了。”赵冠容同时也脱口而出。

  “为什么?”景太夫人与霍日晰不解。

  “我忘了告诉大家,爹信上特别说到最近都不在家。”她小心翼翼地端出说词,“改天再约时间见面吧。”

  “无妨,你还是可以回家绕绕。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景家无意让你与娘家疏离。赵伯父不在很可惜,但你也可乘机探访赵家其他女眷,聊点心里事。”霍日晰故意指出盲点。

  赵冠容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极度的哀怨,怪他的多事,也怪他的绝情。要跟眼前这个宛如陌生人的丈夫共同生活,已经够要命的,幸好各有各的房还可以忍受。现下还打算带回赵家,那可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

  “大哥,如果冠容不愿意,何必强迫呢?”将嘴角擦干净,景焰从容地站起身来,“我最近没空,读书人嘛,怎好成天在外游荡,应该收心念点书才是。既然冠容想家,或者可以请大哥帮个忙,护送回家。据我所知,最近商号将采购新货,正好顺路。”

  “焰弟,你……”霍日晰眯起危险的眼睛,明白他正在使坏。

  “这是个好主意。”景太夫人点点头,“焰儿说得也对,冠容还没回过娘家,外人看起来,好像咱们欺负她。可焰儿得准备科考,应该在家念书,惟一可以依赖的人,自然是日晰。”脸上带着笑,霍日晰在心中叫苦。正打算拒绝时,不经意看到赵冠容流露出乞求的神情,不由得软了心。

  “如果弟妹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大哥愿意牺牲时间,那难得回家的冠容一定很高兴。在此,小弟先谢过。”景焰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果然见整晚都一副无聊神情的她开始有了笑意,缓缓地自嘴角绽开。

  “不客气。”

  “既然问题解决,而我也已经吃饱了,请慢用,我就不陪各位。”

  景焰作个揖,旋即洋洋洒洒地离去。

  “这个孩子……”景太夫人摇摇头,脸上却出现宠溺的表情,不忍太苛责。“习惯就好,他没恶意的。”

  恍恍惚惚间点个头,顺着老夫人的言词,赵冠容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只在仍旧埋首于饭菜里的霍日晰身上。

  想到两人即将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远离景家种种令人窒息的气氛,那情景美得像做梦。明明该感到头疼,明明觉得难堪,但她却不由主地有了打从心底漾起的笑意。

  呵,真好啊……

  *  * *

  “小悠,快救救我!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呀!”远远地荷花正背着小包袱,被一个老汉拉着往大门走,一见到她的身影像见到救星,伸出双手,又哭又喊的。

  无奈的,景福和满面焦急却无法可想的家丁阿祥只能杵在旁边,任由她的亲爹爹将她带离。

  “找我有什么用?”景福嘀咕着,随即向樊悠闵道:“人家亲爹上门要人,连卖身的银子都还了,咱们也无话可说。走吧,走吧,继续站在这里于事无补,快干活了。”

  “不要,我不要!”荷花凄厉的惨叫声未曾停歇。

  “死丫头!什么救不救的,我是你的老爹,又不是人口贩子,叫人听见了还当我虐待亲生女儿!”那汉子虽老,但嗓门大,气力更大,拖着不情不愿的女儿,一路朝门口走去。

  她频频回首,有些迷惑。

  “别瞧了,丫头,瞧也没用的,一个是父,一个是女,咱们旁人插不上手,要怪就怪那丫头天生贱命。”

  “究竟怎么啦?她哭得好伤心。”绕过转角,完全瞧不见父女俩的影踪,樊悠闵才回过神,问道:“荷花的卖身期间不是还有一整年吗?怎么忽然间就被她的爹爹给带走?”

  “那是她命苦,有了贪财的老爹,不甘于现状。”见她神色凝重的仔细聆听,景福只得说得更详细些。“丫头,你才刚进景府,不知咱们府上用人的规矩。一般来说下人们签终生约是少之又少,除非孤苦伶仃,没地方可去,才会心甘情愿永远留在宅子里。荷花有爹有娘的,签下的约是三年一期,期满了想走,我们自然不留人。哪知她那贪心的老爹今早突然上门要带人走,连卖身的钱都还清,我们也无法拒绝。”

  “那不是挺好的?从此不再为人奴婢,是个自由之身了。”可看荷花的表情,根本像要赴刑场的模样。

  “傻丫头,好的话怎么会哭。那老头突然带她走是因为乡下的富商出了一百两白银买她为妾。”景福叹口气,“唉,那贪财老头也不想想对方年岁多大了,听说几乎可以当荷花的爷爷了,纳个小姑娘为妾,不是存心糟蹋清白的女儿吗……咦,怎么不走了?尽杵在这里,当心少爷有事差遣呢!”他回首发现她老早停下脚步。

  “那……那不是卖女?”

  景福怔了怔,“人各有命,谁也说不准的。”

  “不。”她的拳头紧握,嘴唇有些发抖。“穷人家什么都可以卖,卖妻、卖友,只要能挣得银子,所以女人的命都是下贱的。”她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十几年来的感情这般轻易教银子买下了?”

  忽然,眼眶中含着泪水的她转身掀起裙角,笔直地跑回转角。

  荷花刚被拖出大门,声嘶力竭到了后来,连嗓音都跟着沙哑无力。

  樊悠闵跑得急了,差点摔了一跤,是有人及时拉住她的腰际,将她提了起来,避免直接与大地接触。

  来不及道谢,她瞧也不瞧地往门口跑去,嘴里大喊着,“等等,别走!”

  前方人儿的脚步停下,荷花见到她,红着眼却哭不出声音。

  “小悠……”

  “她要留下来。”

  “干么?钱都已经还清,帐也算得清清楚楚了,她是天生的富贵命,没道理在这里做牛做马!”青筋直冒的老汉对突然杀出的丫头颇不以为然,“你是贱命,咱们家的女儿要享富贵呀。”

  “我……我非得要留下她!”樊悠闵敢起勇气说。

  景福和荷花同时张大嘴,一时呆傻住。

  “留下?”老汉上下打量着,露出轻蔑的笑容,“凭你这样子也拿得出银子来吗?在景府三年才能赚二十两银,人家郑老爷可脸不红气不喘的,肯立刻给一百两银子,哪儿能比呢?更别说,将来荷花进了富豪门,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你这小丫头能给咱们这些穷人什么?”老头子哼了一声,又要拖着女儿回家去。

  陌生的嘴脸出现在亲爹的身上,荷花的心冷了,也死了。才多久没见,为何慈蔼的爹爹忽然变成全然不相关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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