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济岷对子嗣的问题并不重视,想要分杯羹的女人也拿此没辙。反正已经有个儿子颜子谦的存在,外加一个拖油瓶的继女江小媛,他自认足够也无力再付出耐心与爱心,并不希望再有更多的小孩,所以也省去江秀莉等女人被传宗接代的大帽子重压的麻烦。
事实上,颜济岷和江秀莉结婚七年,但分房而居也已有五年,夫妻之间名存实亡。近年来更变本加厉,两人除了必须在公共场合出现外,其他的时间根本是各过各的,完全没有交集。
深闺之怨谁人知,来往的名土贵妇中真心付出的又有几人,江秀莉宁可把自己封闭起来,断了心中的想望。或许这正是当初她坚持留下女儿的原因,至少在贫瘠的生活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些许的安慰吧。
“呵呵,可珊真爱说笑。”终于,颜济岷打哈哈地围场。“内人才不用担心呢,是不是啊,秀莉?”“是,我根本不担心那种事情。”江秀莉僵硬地回应。
“老夫老妻,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她很体谅我在外头工作的辛劳,对很多捕风捉影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颜济岷虚伪的解释着。
在上流社会中,养情妇是家常便饭,只要懂得事后擦干抹净,做妻子的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钱的魅力总是惊人,吸引女人如过江之鲫,妄想化身凤凰,从此,过着茶来伸手的好日子。
若果真发生一夫一妻的坚贞爱情故事,大家还会引为笑谈哩。
“可珊对颜家的家族史真有兴趣的话,改天再好好介绍。这个家说起来还有挺多故事的。”在凝重的空气中,颜子谦缓缓地出了声,用餐巾擦擦嘴之后站起身,“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子谦,我让江嫂先帮你放热水,也好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身为颜家女主人的江秀莉开口安排。
“免了,这是我的家,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来,毋需旁人伺候。反正过去在英国七年,我早已学会凡事自己动手的道理,突然有人帮忙打点,挺不适应。”他说得半是嘲讽半是挖苦,让江秀莉无言以对,也让江小媛口中的食物更难以下咽。
“等等。”颜济岷开口,“你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父亲呢?已经替我规划好未来吗?”他未答反问,“既然已经回来,当然得准备接手颜氏企业的工作,让你早日享清福。”
“我还年轻力壮,可以活很多年。”颜济岷为之气结。
“对此我毫不怀疑,父亲精力充沛,外面大家都清楚得紧,身为儿子的我倍感荣幸。”意有所指地笑笑,他随即潇洒地摆摆手,“不过外公要我先和他谈谈,或者我会考虑先到凯群科技磨练,为将来接手颜氏作准备,省得背上空降少主的恶名,让父亲在管理上难为。”
提到岳父赵震东的名讳,颜济岷也却步三分,狂嚣的态度顿时收敛。“岳父能提拔你当然最好,可是别忘了这些年可是颜氏企业支撑你的。”
“父亲的教诲,我无时无刻不放在心上。”
战火无声地在两人间点燃,父子之间各怀鬼胎,胜负之争此刻开始。
即使颜子谦离开后,气氛依然凝重。虽然身为外人,许可珊也感受到莫名的压力,急急吃完饭后便告辞离去。
最后,偌大的餐厅内只剩下江秀莉母女两人,相对无语。
“我吃饱了。”江小媛放下餐具,细声地对母亲说。
“喔。”心事重重的江秀莉回过神,勉强挤出个笑脸,“今天菜还好吗?”
“不错。”点点头,江小媛从不抱怨。
“江嫂应该很了解你的口味,如果想要变换菜色,记得跟她说一声。”
“好。”
“小媛……你最近还好吗?”她笨拙地发问。
虽然身为母亲,两个人的关系却疏远得如同陌生人,就像此刻,明明都坐在餐桌旁,竟然连聊天都缺少共同的话题。
表面上江秀莉总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太多的热情付出,是个冷漠的母亲。但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有着难言的歉意,和更深层的无力感。
如果连自己的人生出了问题都无法解决,她该如何教导女儿呢?
害怕与恐惧让她无法与女儿亲近,怕自己错误的价值观影响她,更怕女儿成为下一步棋子,任由旁人摆布。于是收起泪水和亲情,刻意疏离,宁可旁人的焦点远离女儿,也强过复制同样缺憾的人生。
但今天格外不同,颜子谦的出现搅乱了原本的平静春水,掀起更大的涟漪,让安然的日子终止。
她害怕,极度地害怕,非得亲自与女儿谈谈。
“很好。”虽然诧异于母亲多余的问话,江小媛仍是老话一句。
“不,你不好,只会将痛苦藏在心底。”江秀莉摇摇头,“都怪我无能,才会让你变成今天的样子,如今想改变,又谈何容易。小媛,虽然你不说,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知道你心里真切地恨我,恨我没能保护年幼的你。不过千万别忘记,我是真的爱你的。”
“当然,你是我的母亲。”她敷衍的回答,刻意转移话题,无心延续。
有些时候已经造成的伤害,哪管无心或有心的结果,也早非三两句悔恨道歉的话语就能弭平的。
江小媛自认已经失去体会的能力,既然如此,就把话题岔开,省得演出洒狗血的戏码,而她根本连流泪能力部退化了。
“妈妈呢?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吧,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地熬着,让寂寞包围着。除此之外,生活如笼中鸟的我还奢求什么。”江秀莉倦态毕露,精致的彩妆也无法遮掩岁月的痕迹,更形凄凉。
“你该自己保重。”
“小媛……”她突然伸手捉住女儿,语气恳切。“有了妈的前车之鉴,如果哪一天你要嫁人了,记得,千万要嫁爱你的男人,别嫁给不爱你的男人,因为他们迟早会伤了你的心。”
“爱与不爱,最后都是伤心吧。”
“对,真对,你说得没错。”江秀莉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掩着面,缓缓地道出心声。“没有道德的爱与建筑在彼此利益上的不爱,或许都是种罪恶,所以上天才会惩罚我。”
“妈,我无意指责任何人……”江小媛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手足无措地留在原地。
“回房间去吧,累了整天,你也该休息了。”江秀莉摇摇手,拒绝接受女儿的善意,也将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才裂开的冷漠再次填上,用更冷更坚硬的阻碍贯于其间。
咬着唇,江小媛硬是点点头,“晚安。”
“你可终于回来了。在国外多年,长进不少吧?”赵震东看着已然是个成熟男人的孙儿,呵呵大笑。
“你再不回来,我都快跨入坟墓中了。”他喟叹。
在众人面前呼风唤雨的人,说起心底话,总是特别的感触良多。已经白发苍苍的赵震东,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嫁给颜济岷后因难产而死,儿子则是个背弃家门,大老远跑到法国学画画的浪荡子,后来更因吸毒过量暴毙死于异乡。送走黑发人的白发老人如今膝下仅有儿子留下的孙女赵若茵,竟也是个缠绵病榻的药罐子,人间的惨痛,他差不多经历过了。
可惜,眼前人似乎不是知音,完全无法感受到他真切的情意。
“外公身体硬朗得紧,此刻说这些丧气话,怕有其他的意图吧。”接过美丽秘书送上的咖啡后,当办公室只剩下祖孙两人,卸下外在伪装的面具,颜子谦很干脆地直言,“就算天生注定当个棋子,我也得看看眼前的局势对自己是否有利,再决定是否接受操控,否则死得不明不白,那可枉费这些年来我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