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棒头涨红了脸,蹙着眉头。“人家都快烦恼死了,不敢出去见人,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用清新悦耳、动人心弦的嗓音道:“就是因为痘痘长在你鼻头上,不是长在我鼻头上,我才笑得出来啊!”
“你太坏了,小姐。”
“可不是?我这个坏心眼的小姐今天就卯上你啦,有事要支使人,头一个派你出去料理。有了,你现在去找马泰,跟他说我想吃豆腐脑儿,叫他立刻买来。”
“我不要,我不要啦!”天性爱美偏又有了情郎的可怜少女,一颗大痘痘就那么显眼的长在鼻头上,连忙以手掩住唯恐不及,打死她也不肯自暴其丑。“好小姐,你是天下第一好心人,求求你别派我去吧!”
“怎么我又成了好心人啦?哎,做人可真难喔!”
“好小姐——”她哀求的声音拖得好长,怪可怜的。
“你过来帮我梳头吧,若是梳得好看便饶了你,还帮你医。”
小棒头巴不得这一声,立即抖擞精神在头上变花样,流成少女样的三小譬,以金银丝挽结,管上宝石花朵。
“小姐,你的光采,一如你的美貌。”她满意的先称赞起来。
“虽然明知你别有目的,不过你说话还真是挺实在的。”
“人家我本来就很老实不说谎话。”
“真的?”宝宝惊异的扬动柳眉,戏谑的说:“为了那颗痘痘,你少说要躲上两天,日后马泰问你,你肯老实说出你的鼻子正中央冒出一颗好大的痘痘?”
“这……这个例外。他问起,我另外找活岔开便是。”
宝宝咯咯笑起来,耸了耸肩。
“你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嘛!”
“小姐,等你也长了痘痘,你就了解女人的心情了。”
“呸,呸,呸,我才不长痘痘呢!”
“小姐,昨天我也没想到今天早上会冒出这么大一颗痘痘,只感觉有点痛痛的,擦了点药便去睡,谁晓得它竟然无情的冒出来,完全没得商量。”
宝宝的嘴角,绽着美丽的微笑。“说到底,是我累了你。你为了照顾我,这一路上睡也没睡好,才真冒出这颗纪念品。”
为样贴心的话,真使人觉得为她做牛做马都甘心。
小棒
“宝宝,还没起身吗?”是卫紫衣温柔的声音。
“来了。”她亲自去开门,流露着愉快的神情。
卫紫衣陪她吃了一顿滋养的早餐,叫人把宝马牵出来,带她出去逛逛,马泰也骑着马在后头跟着。
她穿了一件新装,出落得更漂亮,坐在马背上,在小镇里溜达,不想引人注目也不可能,她使这三、五年也不出一件新鲜事的乡间,都光彩耀眼了。
“大哥,你猜昨晚谈起的那位进土郎李纯孝,他会娶定哪一朵名花?”宝宝好奇得像个小孩。“会是房友禅吗?”
“你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我既不认识李纯孝,也不清楚他为人是否眼高于顶,如何知道他的心中事?你当大哥会卜卦算命吗?”
她咯咯笑着。“我很好奇嘛,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一位货真价实的官老爷,只在戏台上看人扮过。在戏文里,进士为求前程顺遂,不都顺理成章的和京城里的官家结亲吗?除非他在故乡已有家小或是青梅竹马,才会衣锦还乡。”
“只要他别见色起意,妄想娶你,他爱娶谁都不关我的事。”他促狭地笑着。“‘卖鱼不管虾儿事’,多想想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想的?”
“你好奇别人的婚事有何意义?不如为咱俩订下婚期才好。”
“什么……你……你……”
她几乎停止呼吸,心头如小鹿乱撞,脸色一片潮红。
他一双微笑的眼睛,非常温柔。
当街求婚,够新鲜大胆了吧?!卫紫衣着到她双颊绯红,轻轻点点头。话不说不明,有时出其不意的点她一下,效果不错,点化久了,她自然女儿熊毕露,到时便水到渠成,做“金龙社”的大当家夫人也像样了。
走到布庄门口,他勒马,又以平常那种温暖的声调道:
“要不要进去看一看?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有看中意的,整家店买下来也成。为你妆扮,是我最大的荣幸。”
她笑着瞥他一眼。“我的衣裳够穿啦,出门在外,愈多东西愈累赘,不是你一贯的主张?我以为大哥意志如山,不可动摇呢!”
“为你,我破的例何止一次。”
这个念头令她陶然,她无法抗拒他对她的宠爱。
当他们经过药店,她却要求下马,进去买了苦参,大黄、黄柏、黄苓等四味药,让店家学徒将之研成细粉。
卫紫不免问:“你这是做什么用途?”
“给小棒头的。”
轮到马泰紧张了。“小棒头病啦?怪不得我今天不见她出来。”
“谁说她病了?少咒人成不成?”
“可是你说这药给……”
“是给小棒头用的没错。”这朵娇艳的鲜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姑娘家的私事,你们男人少过问吧!”
这么说来不是生病,而是……马泰放心之余,有点尴尬的朝大当家看去,人家倒是神色自若,不以为意。马泰叹服,就不知他老兄想到哪里去了?
药包好了,交由马泰揣着。
“等回去,我马上交给小棒头。”’他非常热心肯跑腿。
“不,她现在不想见你。”
“为什么?”
“害羞吧,反正你就避她两天,免得她老羞成怒反悔不嫁人了。”
这还得了?马泰受教了,不过心里总想为小棒头做点什么才好。
宝宝瞧他那副熊样,着实好笑。然则私心里很为小棒头感到庆幸,马泰性情直爽忠厚,没什么心眼,这样的人会善待妻小,不会出去拈三意四。重新上了马,这一回却是直奔向镇外的守林人之屋。
沿途卫紫衣和秦宝宝没有交谈,却在马背上依偎得更紧更贴密,显然心里都在回味着他们于乡间小路上订下的誓盟。
他俩悠然地沉醉于他们共享的亲密、甜美时光,双唇甫触,软语呢喃,说着他们的情爱,他们的梦想,谈论他们的过去和未来。
到了沈家,沈再山工作去了,不在屋里,使他们撞见很尴尬的一幕——
沈怡萍一腔愤慨,眼中燃着怒火,对站在她面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发飘:“走吧!走吧!沈家高攀不起你这位朝廷新贵。”
朝廷新贵?那么他便是李纯孝罗!身穿士人的儒衫,以唐巾绾发,身材颀长,神情凄郁,天生的斯文中人,只是眉宇之间显得有些懦弱。“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说是十载寒窗,其实不止,四岁启蒙,运气好的二十来岁便可补上官职,这当中少说也花了二十年苦心,除了读书,其余会分心的诸般杂事都不劳他闻问、分忧,自有严父慈母为他顶起,生活艰难他没尝过,人情险恶他没碰过,很容易养成软弱的个性。
“怡萍,你怎能这样待我?”李纯孝忧伤地叹了口气。“我考中功名,立即回来寻你,我全是为了你才那样拚命的用功。”
她愈听愈恼火,以清脆的声音说:“李大官人,你别是还没上任就先学会了争功倭过。你用功读书为了我?你敢赌咒立誓吗?你不怕下拔舌地狱吗?不,你不敢。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读书求功名是为了你父亲,为你们李家争一口气,更是为了替你父亲证明一句老话:‘不愿文章中天下,只愿文章中试官。证明你父亲果然是有才学的。这可都是你过去亲口告诉我的;而今,你说是为了我,你怎么说得出口?你变了,变得虚伪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