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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驾驶座上,发呆地看了她好一阵子,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蓦然他坐直了身体,不敢置信的望着卫希珑与一名女子相伴走出大楼,甚且不避人耳目的搂肩依偎,状似亲密。欧去蓬还怕自己看错了,步出车外,目视卫希珑替那女人招来计程车,等车子驶远了才漫步走回屋内。

  关上车门,身旁的小女人犹是一脸泪湿痕迹,欧去蓬什么都明白了,拿出手帕在她脸上轻拭,摇头苦笑。

  欧去蓬时常想起三年前那一幕,一脸快乐的新娘似乎又蹦跳出现在他眼前。他不会作诗,却很自然地对他的表姊描述那位新娘:那蹦然怒放的朝华,那跃腾着无数诗篇的心灵,那宁谧羞怯的笑脸,她真是一位举手投足都充满了魅力的公主。

  郑温温笑着摇头。「你只见遇她一次啊!去蓬。」

  「对呀,大概我太久没跟女人在一起了,所以一见到美人,印象就特别深刻。」

  「厚脸皮!你受的敖训还不够吗?」指的是他眼睛受伤之事。

  欧去蓬摇摇头,光想过去有什么用,如今他车里有个为爱伤心而晕倒的女人,这才是件伤脑筋的事。

  郑温温曾经不满的谴责他:「我不怪你在外头有女人,但你也不能像只采花蜂般不停地换女人,搞得自己花名在外,正经的女孩子都不敌和你的名字排在一起。收敛收敛吧!去蓬,找个好女孩结婚吧!」

  他大吃一惊地瞪着她,「结婚?表姊,妳最清楚我怕死了再结一次婚,拜托别再提起这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字眼。」

  如今的问题就在于女人只要跟他同车十分钟,都会被误会是他的新情人,孟羽童一定不会高兴他送她回家。

  幸而羽童很快醒来,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倒也不慌。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她没有心情在陌生人面前哭诉烦恼,非常自制。她要下车,欧去蓬的声音留住她。

  「妳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送妳?」

  「我想回家。」羽童喃喃道:「回我父亲的家。」忽而想起自己才从父亲家出来,拿什么理由跑回去?「不,我不能让爸爸知道……不行,爸爸会宰了希珑……」她用手蒙住脸,茫然无所适从。

  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谁,这使欧去蓬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只有一晚,我想我表姊很乐意帮妳。」

  「什么?」

  「妳不是没地方去吗?我表姊夫两年前去世,表姊就一个人守着一间屋子,妳过去住一晚,她是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们。」

  「那妳说怎么办呢?」欧去蓬嘴角一扯,讥讽道:「妳放心,虽然我喜欢女人,但在我表姊监视之下,我会乖乖的回家,妳安全得很。」

  「你误会了。」羽童但觉身心俱疲,揉着额头。「一个自命风流的人,应该不会做得像趁人之危的色鬼。」

  欧去蓬豁然大笑。「这是我听过最妙的一段话了。」

  他将羽童送到郑温温住处,因事先用行动电话知会过,郑温温很客气的接待她,并不着痕迹的将欧去蓬驱至门口。

  「表姊,我把她交给妳了。不必下逐客令,我自己会走。」

  「算你识相。」郑温温笑着提醒他开车小心。

  欧去蓬回头见羽童自顾坐在客厅发呆,根本不向玄关处瞧一眼,便对表姊要求:

  「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别怀疑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回去吧!」

  郑温温倒真什么也没问,羽童安心的待了一夜。一大早天刚亮,她留了张感谢字条在房里,自己搭公车回家了。

  羽童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毛毛躁躁的想质问希珑。她不动声色的守在家里,彻底的大扫除了一番;她要消除谷琇晶留在她家的气味和阴影,尤其是卧室的每一样东西,凡是能洗的她全洗了。

  望着自己一双浸泡肥皂太久后显得乾涩的手,自虐般的不肯戴手套保护,而它们似也在反讽她处境的可笑。

  卫希珑将自己关在小书房看医学杂志,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次日羽童照样目送他去上班,她则出门去找徽信社调查他下班后的行动和去处。

  十天后,她由征信社拿回一个装得鼓鼓的牛皮纸袋,发疯了一样,将那叠纸张和照片撒得满客厅都是,痛哭失声。

  征信社的人告诉她:「妳先生每个月都会到谷琇晶的公寓好几次,我问遇管理员,这情形已持续了将近四、五年。要是妳想报警捉奸的话,下次他们再约会时,我们可以打电话通知妳赶来。」也许是职业性的关系,口吻平淡得像那两人只是在一起聊天叙旧,而这份平淡也支持羽童没有当场崩溃,冷静的走回家中。

  她感到绝望,睁着眼睛想自己该怎么辨,然而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有更陷入绝望中而痛哭。

  她爱希珑,没有一丝犹豫,一旦被抛弃,她绝对无法承受。

  然而四年或五年了,早在她嫁给他之前他们已是情侣了。

  也许,她试图安慰自己,征信社的人弄错了。

  如果她有勇气、够理智,如果她肯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即使没有这些照片,她也该了解她的婚姻早巳存在危机,她与希珑之间对爱的看法与付出,从来就不平等!他可以做到整晚不理她,故意回避她的碰触,一个藉口溜出嘴唇,就抛下她去做自己的事,从不曾用心探讨他俩之间也可以有共通的兴趣,也可以共同去完成一件事;他不,他嘲笑她缺乏远大的理想,才闲得无法安排自己的时间。

  「难道我错了吗?」羽童抱住头,她的眼睛像一泓乌漆的潭水,除了空洞,再也传达不出它要表达的感情。

  她从来只晓得由父亲口中学习做一名医生的贤妻,就像父亲称赞的母亲:娴静端庄、任劳任怨、不搬弄是非、不在丈夫开完刀疲倦的回家时唠叨家务上的琐事、全副心思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

  孟庆余是老一辈的人,羽童切身体会到时代巨轮的转变,她做不来母亲那一代女性的全心奉献,唯一不输给母亲的,是对丈夫的热爱、对这个家的忠诚。

  羽童自信她的钢琴弹得很棒,足以让希珑向朋友夸耀,奈何希珑是彻底的音盲,只要他在家,羽童就会主动关掉音响,也不敢将父亲家的钢琴搬过来。这就是爱,凡事皆为对方想一想,不是吗?希珑对她还有何不满呢?

  她的情绪沸腾起来,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她要叫爸爸把那个抢人家丈夫的女人开除!羽童抢到茶几旁,拿起话筒,颤手按下七个号码,等电话接通,又按下孟主任的电话专机代号,等了似乎有一小时那么久,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她心里鼓动得厉害,呼吸开始急促,一张卫希珑与谷琇晶相拥的照片就在她脚旁,她将它捡起来,撕得粉碎。

  「喂!喂?」

  「爸爸!」羽童只喊出两个字就已泣不成声。

  「小童女,妳怎么了?妳在哭吗?」

  羽童深感孤零无助,这时才醒悟了这世上唯有父亲是真心疼爱她,不会对她耍弄欺骗的手段,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悲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童女?羽童!」孟庆余的惊慌由声音中表露无遗。

  「爸爸……您快来救我……」

  「发生了什么事?我立刻叫希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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