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娘!”初蕊寻求保证似的抓紧母亲的手。
“千真万确!这是你外婆梁氏家族珍藏的秘药,只得一小瓶。当年你外公曾迷恋一名歌妓,纳为侧室,对她百般疼宠,外婆是个很贤淑的女人,忍耐地接受这一切,直到那贱人接二连三的设计你外公和外婆大为反目,意图除去你外婆,让自己扶正;你外婆终于忍无可忍,用了半瓶断恩草粉末,这才解了危机。那年我十岁,清楚的记得那贱人到死都没恢复记忆,所以,弄雪也不可能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何弄雪’这个人。”
“是吗?”何初蕊惨伤地说:“我们也可以这么做,但不必推她落水啊!”
“你胡说什么!”蓝月凤急忙掩住她的口,斥喝道:“你想死是不是?记住!没有人陷害弄雪将她推入湖中,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的,事实就是如此。”她的双手握住女儿的柔荑,传递强者的力量,她的音调转柔,似在催眠初蕊:“那日午后,太湖上忽然间风雨交加,向来贪看雨景、雪景的弄雪,不舍错过大珠小珠落太湖的凄雨景色,不听劝告的独自一人撑伞听风观雨,谁知船身突然不稳,她就这么失足落湖了,等咱们发觉她失踪,派人下去打捞已然不及。”
“对,对!我们派了很多人下去打捞,只是没找著。”像是找到了安心的理由,何初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拍著胸口道:“是她自己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
“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蓝月凤微笑道:“有精神胡思乱想,不如多想想功霖吧,你下月初九就要起程进京完婚。”
何初蕊终于收敛了自己的乱想,甜蜜地笑著。
弄雪在那样的天气下坠入太湖,没人相信她还能活著,曹修如遭重大打击,不忍见何家为她建衣冠冢,匆匆束装返京,不料一个月之后,曹府即派媒人来提亲,很快下了聘,这使得初蕊相信曹修只是被弄雪的美色所述,他锺情的仍是她。
“娘,我想在离乡以前,到杭州游览闻名已久的西湖以及钱塘江浪潮,往后要回南方一趟也不容易了。”其实主要的是想转换一下心情。
“也好。咱们在杭州有一间别苑,我娘家的亲人也都世居杭州,这一趟回去必有不少亲友争著为你添妆。初蕊,娘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官门,让全京城的人都羡慕曹功霖人财两得,我们可没有高攀他们。”这也是为了蓝月凤的面子,她的大姊贵为尚书夫人,出门坐官轿,百姓纷纷回避,这种风光是富商之妻求不到的,所以她有时不免遗憾自己的命比人家差了一点,更想争一口气。
“谢谢您,娘。”何初蕊也是最爱高人一等的感受。
“谢什么?傻孩子!娘就生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你是何家唯一的嫡出之女,身分非同小可,娘可舍不得你生受一丁点委屈。”
“我懂!女儿也不会让爹娘抬不起头来。”
“你有这样的志气,足见是聪明人,娘就不讳言的再提醒你一次,把太湖泛舟所发生的‘意外事件’给忘了,即使忘不了,也不准有后悔的念头。”
蓝月凤要一举摘除她的心魔,凝神看著爱女逼问道:“假若弄雪不死,功霖又被她迷得丧失理智,执意要娶她为妻,这时你怎么办?你做得到忍辱退让,自已躲起来哭泣吗?”
“不,不!我怎能输给灶下婢生的女儿。”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呢?你怎么办?你能叫功霖不娶吗?”
“我……我跟何弄雪势不两立!”
“这就对了,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原本就不该被生下来,邀天之幸苟活了十七年,但好运总有用尽时,谁教她好的不学,却学会她娘的狐媚本领以及不安分,灶下婢之女竟妄想作枝头凤凰,不怕摔死吗?”蓝月凤悲悯地往下说:“即使你不为自己想,也该替功霖设想,他高中探花,青年得志,前程正不可限量,迎娶灶下婢之女岂有不遭人耻笑之理?大家都要笑他以貌取人,不重德行,道可怎么好?他是你一心想倚靠终身的对象,你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他好啊!”
“娘说的极是。”以“爱”为前提,她不再忐忑不安,理直气壮了起来。
何初蕊的外貌秀雅端丽,弱不禁风,但是性情刚烈又急躁,耳根子又很软,别人的言语很容易左右她的情绪,是个很复杂又很矛盾的人。
她也不想这样,真的!有时她并没有发脾气的意思,却控制不了自己那张嘴,往往说出一些自己事后也后悔的话,把事情弄僵了,心情变得更糟。
不过,她在家是娇娇女,在母亲的护翼下,大家都包容她。
两日后,在母亲和家丁的伴护下起程往杭州,何仞蕊是幸福的待嫁新娘,一大群亲戚女眷争相恭贺她,羡慕她日后的富贵,而且在心疼她远嫁后不易再相会的心情下,对她更是百般疼宠千般顺从,大闺女游西湖?当然行。
江南水路密织加网,大富人家都有自己的船只和游舫。
说西湖,道西湖,柳永的“望湖潮”词写得好: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廉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侥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华。
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常炯裘,
异口图将好景,归去风池夸!
这阙词将西湖人家的繁华与美景,形容得有如图画。
有人认为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又不如雪湖,时当盛夏,欲赏西湖雪景是不可能,不妨退而求其次。
夜月泛舟西湖上,双灯倒影成三月。
“太美了!”初蕊明亮的眸子贪看这湖光山色,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不适合她年纪的淡淡惆怅。“想到要离开山明水秀、文物荟萃的江南远嫁至北方,心中不免感伤。”
“姑娘家就是多愁善感,”她的表嫂捏住她的臂肘,取笑道:“等你做了官夫人,尝受到风光的滋味时,就算求你回来,你也舍不得离开了。”
“谈什么风光呢!”何初蕊少不得要谦虚一番。“他如今在翰林院供职,无权无势的,上头有那么多老前辈,几时能轮到他风光呢?”
“妹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世人皆道‘朝中有人好作官’,姑丈贵为尚书公,会不提拔自己的儿子吗?”
她不能承认,也不愿否认,只有娇滴滴地笑著。
这时候,另一艘华丽的游舫从一旁缓缓行过,初蕊的视线起初讶异对面游舫的雕镂华美,正要问表嫂这是哪一户富贵人家,突然间,她双目暴凸,见了鬼似的盯住伫立船尾的一对男女,那女的侧面好熟悉,分明是……
“啊、啊、啊──”何初蕊吃力地叫出来,连连倒退数步,几乎摔倒,她的表嫂及时扶住她,被她的反应吓住了。
“初蕊?”蓝月凤和一干女眷从厅里拥出,不明所以的望著她。
“弄雪……弄雪……我又看见她了……”话没说完,人已晕厥过去,意识未散之前只想到;她不放过我,缠定我了,跟随我到杭州,又现身另一艘船上教我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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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冷,进去吧!”杜放鹤拥著媚雪欲进船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