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段拂对待她从来不及他对青楼女子的一半温柔。
她有必要冒险将一生赌上吗?甚至,她有这个勇气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爱自然生不出勇气。
相较之下,楚少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外冷心热,清俊刚毅不苟言笑,相处久了,才发觉他有如天边的一抹晚霞,透著诗意的光辉及温暖的柔情。
他除了气质特殊之外,连为人处事的方式都与众不同,他与小蝶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宛如天上白云般无法捉摸,难以亲近,却是最最最真实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大声嚷了起来:
「他们都错看楚大哥了!」
来到她门外的向花霞,以为出了什麽事,慌慌忙忙跑进来。「怎麽了?怎麽了?怎麽叫得这样大声?」
小蝶一时答不上话来。
「二更天了,你屋里的灯火仍亮著,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小蝶,这不像你,你从来不曾比我晚熄灯啊!」
她依然一言不发,姊妹间沉默了一会儿,才见花霞又说:
「你这次回来跟以往很不一样,有什麽心事吗?」
「我哪有。」悔婚毕竟不光彩,她也没脸时时嚷嚷。
花霞更加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你的心比麻雀小,搁不下心事的。说出来,我们姊妹互相商量,不赛过诸葛亮也胜过臭皮匠。」她很感兴趣的说:「我瞧见段大哥忙不迭地找你说话,是不是他终於忍不住要把你娶回家了?」
「不!」风蝶影好像遭到毒蛇咬似的,立刻说道:「我敢向你保证,他对我从没有兴趣,而我对他呢,更别提了!」
其实不用问,花霞也明白她的心思。
「可是姨爹姨母都希望你嫁得好,而段拂正是最令他们放心的女婿人选。你们两家是世交,又是青梅竹马……」
她嗤的一声,依然不改初衷。「他不适合我!」
「你太奢侈了,别人求都求不到,你却……」花霞出言即悔,只觉得满心苦涩,记起幼年和段拂相处的时光,益发神伤。
「花霞……」
「段拂一定是被你施了仙术,小蝶,你要惜福。」
她一面说著,一面走出了秀阁,纤秀的背影述说著落寞。
门随後掩上了,留下小蝶错愕自语:
「花霞,真那麽喜爱段拂吗?,」
猝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让花霞代替她嫁给段拂吧!
跟段拂青梅竹马的不只她一人,为什麽花霞就不能做段夫人呢?
这的碓是个好主意!只是有一个问题,段拂可喜爱花霞?半晌,她骂自己:她真傻,即使无爱,至少也是喜欢的,要不,段拂也不会叫花霞作「霞妹」了。花霞的性情好,又贤德,爱上了就不会变心,时日一久,段拂若没爱上她,才是咄咄怪事!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由她使计把他们送作堆。
这下子,她一丝睡意都没了,开始左思右想起来。
最後,她只好走出屋子,在庭院里吹吹风。
白菟园外是一个中庭大花园,她在月下漫步,一面思考细节,不久,停在假山的一角下闲坐,托腮望月,像个雕像。
想若想著,眼皮开始有点沉重,正决定要回屋里睡大觉,掀眼却正好瞧见一条白色的人影飘落花木扶疏的园里,略一停留,随即飘然而去。
是楚大哥!他要去哪里?
难道他打算偷偷离去?
她一触及这可能性,情绪便禁不住激动起来,这股奇异的、似电极的感觉,半参著痛楚,向她横扫而来。
不,天涯海角也要随他而去!她的动作素来比她的思想快一步,但这回却有人比她快,她刚要动,又有一条人影落在方才楚少玦停留的地方,一转眼,也朝他离去的方向追去。老天,是祖奶奶!这……这究竟发生了什麽事?竟然惊动了风太君亲身出马。无由地,小蝶突然感到一股凉意由脚底直冒上来。
第六章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亿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薄暮时分,园里的百花好像都蒙上了一层烟雾,蒙胧中一位绝色女子双目含泪,凝望著他,一声声吐出「长相思」的诗句,那含幽带怨的语声,几乎要把他的心肝都摧折了?
「沁梅,沁梅……」在睡梦中受苦的风晓寒,神魂不安的扭动头颅,枕上已是一片汗湿。「沁梅,你在哪里?沁梅,你不要走,沁梅,沁梅——」绝色女子诉完了「长相思」,渐渐消失於迷雾中,如同过去所做的梦一模一样,他焦如焚,怎麽追也追不回,便狂呼不已,倏然而醒。
此时夜半三更,月寒湘竹冷,风切夜窗户。风晓寒独坐凄然,含泪喟叹。「『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沁梅,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麽只肯与我在梦里重逢?」回首前尘,不禁泪下。
正感伤不胜之际,忽然听到悦耳的男子声音附和吟道:
随水飞花,离弦飞箭,今生无处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
风晓寒惊醒,只见淡月侵帘,冷风拂面,西窗下的坐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雍容飘逸的神貌气质使他很快辨认出来。
「是你,白天那位大夫。」倒不惊怪他闯空门之举。
「多谢阁下尚记得区区在下。」
「大夫凛凛然如天神,教人欲忘也难。」风晓寒饱经世故的一双眼睛虽然血丝充盈,但眼力还在。这年轻人不动则已,来了必有他的道理。「『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需先同调』,是杜甫说的吧?!我看你不是一般人,大概不是来向我嘘寒问暖,若有什麽话可以直言。」
「我此来讨一个公道。」
「讨公道?向一个病人讨公道?」风晓寒真不明白。
「病人?」楚少玦冷冷的说:「多少位名医因为你的病而名誉受损?将心比心,我很替他们悲哀。」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你懂,只是没有勇气承认。」他很残酷,不答他反而直言。「你的身体根本没有病,只是心魔作祟,以至於终日食不知味,连旦睡不安枕,渐渐地使精神萎顿,目光涣散,宛如病夫。」
风晓寒彷佛见鬼了,惊愣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假如你沉迷於自怜自艾而不愿自救,甘心作一个病夫,那是你的事,不过为了别个大夫不再受贵庄为难,你乾脆坦白告诉太君:你的病没药可医,你要自生自灭,不必再找大夫了。」
他的话可够尖酸、冷酷,不像大夫该对病人说的话。风晓寒顿时一股气上涌,从小,他就是个惯於发号施令的人,天生的权威人物,除了母亲和大哥,人人都服从他,不过他生性快活,使人乐於亲近,但这不表示有人可以对他如此无礼。
「你好大胆……」
「听我说完!」楚少玦喝止了他。「要医好你的病很容易也很困难,因为这病完全要靠你本身去击退心魔,将你的心结打开,只要你自己肯振作,再辅以营养的食品,不出半月,不药自愈。如果你继续放任心魔纠缠,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个人吃不下、睡不好,不出一年,就会病入膏盲而死。」
「我……我哪来的心魔、心结?」他马上反驳。「你这个乌龙大夫,没本事治我的病,生怕拿不到诊金,结果,却来言词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