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自己欠缺深厚的文学底子,盼盼真有点气馁。原以为已经见弃于功利社会的东向,谈起恋爱却成了一大利器。俗话说:“龙交龙,凤交凤,老鼠的朋友打地洞。”秦雨晨会中意只晓得打算盘的朋友吗?
迷迷糊糊中,看见秦雨晨走来,向她说:“我有意自各门学科,文学、哲学、史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人文学,自其中找出共通的脉络来,此乃我一点小抱负。你,可有自信专长的一门学问,可以辅助于我?”
盼盼摇了摇头。
“唉,其实我早看出你不是做学问的人。你适合做设计师,适合做女强人,适合做少奶奶,就是不适合做学者夫人。”
“但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盼盼怯怯的问。
“是的,没错,这正是我苦恼之处。你不该出现的,我也不该喜欢你,我们之间相似之处太少太少了。”
“我们可以努力啊!”
“不,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小事上浪费。有情有爱是好的,足以鼓舞人心,但过分强求,则逆天意了。”
“你刚喜欢我,却又将放弃我?”
“我不求你的谅解,因为你我都不是平常人。是不?盼盼,你一定是知道我心的,要不我也不会这样看重你了。”
“不,我不了解,我不懂。”
“你该懂。像我这般致力于学问之入,是不能被儿女私情绊住的。明知不相配,即使情投意合,也该悬崖勒马,免了日后心伤欲绝。”
“不试一试,怎么就放弃呢?”盼盼急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
“爱就爱了,还要什么大道理?”盼盼由急转怒。
“瞧吧!问题出现了,倘若以后日日争纷不休,教我怎受得了?”秦雨晨忧郁的望着她,“再见了,盼盼,我会怀念你的。”
“不要!这种分手方式太差劲了,雨晨──”
“雨晨”盼盼大叫一声,猛然醒过来。灯还亮着,桌上纸笔原封不动,却是自己困倦中趴在桌上睡着了。
都半夜三点多了,盼盼忙熄灯上床。
凉风习习,催人入梦,盼盼心想:“刚收到雨晨的信,便作了那样一个怪梦,真是太奇怪了。听人家说,梦与事实正相反,一定是我患失患得之心太重,才显现在梦境里。”
***
这天上午,盼盼将完工的小丑布偶送给允笙。
“给我?不是──”允笙仿佛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你以为我要给谁?”
“秦雨晨。”他惊愕的表情尚未完全平息。
“对喔!我怎么没有想到?”盼盼逗笑,随即道:“我在你家白吃白住,钱你是不希罕,而我所得意的只有这个,送你一个娃娃,希望你不嫌菲薄。”
允笙居然有些不自在。“我很高兴。你做得真是好,我想把它挂在车上,天天见了,碰上塞车也不恼火了。”
盼盼微笑:“你似乎不习惯别人对你好。”
“怎么会呢?”
“大概是我神经过敏吧!”
允笙拿了娃娃钻进自己房间,尴尬自己居然有点难为情。女人讨好他,他习惯了,或为他的人,或为他的财,或想人财两得;但毫无任何目的,只为单纯回报他而对他好,则是很难得的经验。他眼不瞎耳不聋,清楚盼盼对他毫无情意,甚至有些偏见,接受这样一件精美的纯手工礼物,更加受宠若惊了。
在屋里躲了一会儿,自觉这样子太可笑了,于是又走出来。但盼盼呢?不见了!把整栋房子翻过来找,就是无伊人影踪。
允笙顿悟,敲一下脑袋,冲下山道,一股气直往头顶上冒。
他奶奶的小狐狸,分明是藉“物遁”,哄得我一时高兴好乘机溜出我的视线,去会情郎。她把我当成什么了,丝毫不放在眼里,我卓允笙那一点不强过那个假白脸、真骗子?看人光凭一张脸,小狐狸的道行可还差得很。
***
秦家花园前,一双男女手牵着手,相依相偎,十分亲匿。丽日暖暖,和风徐徐,香花满园,薰人欲醉,如此美景映衬这一对金童玉女,瞧得外人也醉了。
美人花样容貌,玉润雪肌,如燕轻盈,若莺轻啼,秦雨晨终是还有一丝血性,不再克制,着意亲近起来。盼盼含羞带怯,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两心一同,正要做第一次接触,猛然一声暴喝凌空劈下:“停下来!”
人随声至,卓允笙闯进秦园,一把将金盼盼带离秦雨晨,藏在自己身后。
“他亲了你没有?”他一开口便很唐突。
盼盼恼煞,一丝羞意静静的躺在她眼珠子里。
允笙放心了,只把一对黑眸瞪视着雨晨,严厉的说:“你若还要脸,就别逼我说出你是个甚么角色。盼盼是家父为我选中的媳妇,你就为了这点来接近她是不是?回去告诉你母亲,有事冲着我父子,别把盼盼拖入你那个肮脏的圈子,否则事情闹开来,难看的是你。”
雨晨淡淡一笑。“看来你对我的误解很深。”
“别摆出一张无辜的脸,教我作呕!”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雨晨笑望盼盼,无视于允笙的存在。
“是贵府慈禧太后的旨意?”允笙责问。
“我是秦家不要的败家子,不论做什么事都凭自己的心意,与旁人无干。”
“无干吗?这一座别墅你住得起?又靠什么生活?”
盼盼再也忍耐不住了。雨晨谦恭忍让,允笙节节逼问,孰优孰劣,一看便知。少女的私心使她从不像此刻这样讨厌过卓允笙,自他顶上的一根头发,到他脚下的黑色便鞋,她一概瞧不顺眼。
“卓允笙,你够了没有?”盼盼一时气不住,忿忿的骂道:“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有眼睛也有脑子,犯不着你操心,更轮不到你向雨晨发威。请记住,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还有你,雨晨,见鬼要说鬼话,你明不明白?”
堂堂二须眉,不若一裙钗。卓允笙和秦雨晨当场呆住,这两位口衔金匙出生的公子爷儿,一生何尝受过妙龄少女的叱喝,霎时全楞住了。
允笙可气了。“你该庆幸你不是我女朋友,否则我非一脚脚把你踢开不可。你什么朋友不好交往,跟他接触,你舅舅知道了不晕倒才怪。”
盼盼小脸涨红,怒之极矣。“你再口出恶言侮辱我的朋友,我便立刻离开花莲,令尊那边由你自己负责。”
“你真是不知好歹,混帐透了!”
允笙甩门而去。
留下的两人许久没出声,气氛有点尴尬。
盼盼一声叹息:“没见过脾气这样古怪的人。”目光投向雨晨,又是轻叹:“因为我……希望你别见怪。”
雨晨自是不介怀。“我能够谅解,他的处境值得同情。”
“同情?”
“原来你不知道。卓允笙同我有相似的生活背景,我父亲早亡,他母亲也去世得早,有了后母却又很快生下小弟弟,所以他和家人的感情一直不好。”雨晨淡淡的说:“说这些话并非我长舌,而是你做为客人心里该有个底子。”
“不管怎样,他也不该迁怒到你身上。”
“他有理由排斥我,因为我没种,畏惧商场上的厮杀,又喜欢跟一些怪人在一起,比如同性恋。”
“同性恋?”盼盼立刻沉下脸儿来。
“你别误会,我不是,不过,卓允笙和别人一样,都以为和同性恋在一起的人便是同性恋,所以才会那么紧张的将你拉离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