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极了,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起来。
管星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瞅住了她,像要慑走她的魂魄。
啊——糟了!她的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哀鸣,全部毁了!
她觉得全身血液像逆流似地冲击着筋脉,头昏脑胀得难受,管星野那对灼热的眼眸,近乎责备地快将她蒸发了。
三个人就那么对视了几秒钟,谁也无意开口打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管星宇有气无力,眼神失望而空洞地垂着头说着。“星野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管星野没让他说完。“老哥,以前的事别提了。” 他永远都不会说的,因为老哥是他唯一的亲人。
黎芝缦安安静静不敢稍有妄动地聆听他们两兄弟的对话,没有能力做出什么反应,她觉得自己像只鸵鸟,不敢面对现实,真是又笨又没用。
“你真傻啊!”管星宇责备自己的弟弟。
管星野没说话。
黎芝缦觉得管星宇好像在骂她,真正的傻瓜其实是她吧。
“流苏她知道吗?”管星宇还不能释怀地追问着。
管星野走过去安抚管星宇。“老哥,流苏她生前只爱你一人。”
“你是说……”管星宇仍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即使刚才黎芝缦说过了,但是他就是不能相信。
“是的,流苏她……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不幸丧生了 ……”他的话击碎了老哥残存的寄托。
“那么她到底是谁?”管星宇终于又想到她了。
这是管星野最担忧的一幕,因为他一直还没准备好如何解围。
“她叫黎芝缦,是流苏的双胞胎妹妹,找把她从台湾找来。”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欺骗老哥?”管星宇疯了似地责备已经满脸歉疚的弟弟。
芝缦不知打哪儿生出来的神力,驱动自己的嘴巴。 “你怎么能责骂他,他是爱你这个老哥才这么做的。” 她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才幽幽地说出心声。“就像我也是因为爱他才答应这么做的。”说完后,深情款款地望了管星野一眼,那一眼应该已经说明了一切。
三个人忽然又沉静下来,心思汹涌,迷离又难解。
黎芝缦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管星野也许怪她大嘴巴,把不该说的全说出来,让原本可以好好处理的场面搞成这样,都怪她太笨了。她跑了出去,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脸惨白的管星宇才落寞地说: “我知道你也爱着她的,快去追她吧!”
他想说什么,却哽在咽喉,这时候说什么都是伤害,更不敢有所行动,因为他也知道,老哥也喜欢上芝缦了。
管星宇头低垂,挥挥手,掩不住伤感。
“她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她爱的人是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老哥,我——”自己一方面高兴黎芝缦对他爱的告白,另一方面却又不忍见老哥的美梦破碎。
管星宇深深地叹口气,把郁闷在心头的疑问全数倾吐而出。“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只是——”虽力图振作,但哀伤仍是在所难免。“她真的太像流苏了。”
“如果不是白伯伯提起,我也不知道流苏有个双胞胎妹妹。”他希望老哥别把她们两人混为一谈。
管星宇收起失恋的悲愤,半鼓励半刺激地催促说: “不管是姊姊或妹妹,你再不去追人,老哥我可就不客气了。”作势要下床,管里野一扫愁眉,马上直奔走廊,欲追回所爱。
* * *
在医院里转了几圈,仍找不到黎芝缦的芳踪,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站在大马路上左右张望,见不到人影。唉,这个笨女人,自尊心也太强了,他只是不小心听到她爱的告白而已,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干么又要躲起来呢?纽约她也不熟,万一碰上坏人还得了。
他焦急得连平时基本的应变能力都丧失了,原来这个笨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连他的心志也扰乱得一塌糊涂,若不把她娶回家当老婆,岂不危险。
站在街口,静下心思考。对了,她在纽约举目无亲,只有一个人可以投靠。
她一定是去找白伯伯避难了。
* * *
“爸爸,我要回台湾了!”
黎芝缦在机场打电话向才相认不久的父亲道别,谁叫她做了丢脸的事,没颜面再待在纽约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芝缦,你现在人在哪儿?”父亲的语气充满着急。
她的眼泪差点被父亲的关爱逼了出来,强忍住哽咽的声音。“我在机场。”
白伯伯一边问她。“乖女儿,快告诉爸爸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边捂住话筒对着旁边焦急得来回踱步的管星野说:“快去机场!”
久候不到消息的管星野,闻言立即飞奔而去。
“爸爸,我好羡慕姊姊哦。”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回童年时期,没有父亲庇护下的小女娃。
为了拖延芝缦,白伯伯必须一直和她保持通话。 “都是爸爸不好,没有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她再也忍不住地流下隐忍多年的热泪伤痕。“爸爸,姊姊好幸福,有两个好男人爱护,而我……”她却是个心事没人知、有苦不敢吐的未婚妈妈。
“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星宇和星野两兄弟也很喜欢你的,你喜欢哪一个?告诉爸爸。”白伯伯边和她说着话,边担心着,不知星野赶到了没?
她用手背擦去直流而下的鼻涕。“没有用的,我是配不上他们。哇——”她越哭越带劲儿,排在后面等公用电话的人都自动闪开,怕被她的鼻涕甩到。
“傻孩子,怎么会呢?他们若是敢欺负你,爸爸会替你作主。”
有爸爸真好,可惜她已经被欺负了。
“难道你结婚了?”
她静默地任泪水和鼻涕四管齐下,良久不敢出声,只是抽噎。
“我还没结婚——”
“那我就放心了!”白伯伯重重地吁了口气。
“可是——我却有一个儿子——”她只好把自己当年那段少女情怀总是诗的“蠢蠢的爱”,在机场大厅里向父亲告解。
大学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灿烂得教人以为此去都是充满光明的坦途,直到她那位相交两年的同班男友,阴冷绝然地站在她面前,像块大乌云似地遮住她头顶上的阳光,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对她说:“芝缦,再见了!”他以出国深造为由提出分手,而和可以帮助年轻人少奋斗二十年的企业家千金双宿双飞远赴异国留学。那一阵子,她足不出户,不吃不喝,躲在棉被里哭了睡,睡醒了又哭,直到泪干了,她才把爱清埋葬在荒芜的心田。
当他挥一挥衣袖毫不留恋地离去后,却留给她一个意外的礼物,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个王八蛋是谁?爸爸要去找他算帐。”父亲义愤填膺,气得跳脚,恨不得一掌将那个混小子给劈成两截,却忘了自己也曾让芝缦的母亲遭受同样的伤害。
“妈说,我跟她一样都是傻女人。”就因为感同深受的痛楚,所以她从来不去过问母亲当年为何也会未婚生下她,但是母亲的坚强一直是她学习的榜样。
父亲沉默以对,纠结的心痛,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罪孽。
“孩子,苦了你。”当年他若不是年轻气盛,脾气倔强,就不会造成今天的恶果。
她在电话里听到父亲的呜咽。“爸,我没事的,家庭事业两得意,开心得不得了,你别担心。”擦干眼角的泪水,伪装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