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她老觉得自己不正常,异性碰了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就会发生意外,连走在路上,看到垃圾筒就会产生某种冲动想去踢翻它,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她的个性好动使然,后来越严重,只要一看到垃圾筒就踢翻它,然后会很自责又愧疚地再把垃圾装回筒内,才装好,又忍不住举脚再踢翻它,她曾因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而沮丧得不敢出门,除了上学。
那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是怪胎,若不是身为心理医师的父亲,一再地开导她,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是个正常人,慢慢地,她才重新认定自己的正常人身分,而她也安于做个正常人,对于异性的接触问题,她仍在找人诊疗,至于垃圾筒,她则尽量视而不见。
可是,在她已经习惯于自己是个正常人的今天,又出现诡异的能量问题,这个重大的发现,严重打击她的正常心态,连蚯蚓都说她的胸部比一般正常人来得小。
想到自己乖舛的命运,发达的泪腺里屯积着惊人的蓄水量,准备来次大泄洪。
哇──她大剌剌地哭起来。
“玫瑰,我是跟妳开玩笑的啦!”见玫瑰哭得伤心,史秋莹赶紧端出事实真相。“其实我是嫉妒妳,才故意那么说的,谁叫妳集智慧美貌于一身!”反观她自己,唉,怨叹啊!
玫瑰噙着泪水,擤着鼻涕。“可是妳说我的胸部比别人小。”太伤人了,就算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也不能这么直接攻击她的要害。
“那是因为妳的内衣里面没有垫海绵,而别的同学都有,包括我,还垫两层呢!”谁叫她对自己的身材没信心,真惭愧,还大言不惭地嘲笑玫瑰,简直是国中笑国小。
“哦!那不是很难受吗?”
她老觉得现代女人穿内衣就像古时候的女人裹小脚一样的自己找罪受,唉,为什么女人总喜欢找一些东西绑在身上呢?
“还好啦,为了爱美,没办法!我家里还有一些绵垫,可以借妳。”有好东西应该与好朋友分享才对。
玫瑰连忙摇手。“不了,谢谢。”塞厚了一时,又塞不了一世,干么找罪呢,她才不会想不开。
可是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扫除疑虑。
“蚯蚓,妳记不记得我跟妳提过,只要有男生碰到我的身体,即使只是手,就会发生意外事件?”
史秋莹伸手到裙子里拉齐上衣,她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玫瑰老是邋里邋遢,上衣经常没扎好。
“记得啊!”
“那妳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会啊,很多男生看到我,跑得比飞的还快,那妳是不是也认为我有问题?”史秋莹从上衣口袋拿出一面小巧可爱的镜子,猛照她的青春痘。
玫瑰望着她那张凹凸不平的脸皮,把真话和着口水硬吞下喉。“妳没有问题。”是妳妈妈的问题,她不该把妳生得一副少年老成脸,还赠送月球表面一张。
“蚯蚓,如果我告诉妳,我的真实身分是『圣女』,妳相不相信?”她想征求别人的看法。
史秋莹毫不犹豫地回答。“相信啊!”
“真的?!”她张口结舌,原来连蚯蚓也觉得她不是普通人。
“对呀,剩下来的女人,简称剩女!”她忍俊不住,噗嗤一声。
玫瑰气得夺下她的镜子。“死蚯蚓!”
“跟妳闹着玩的。”她又乘玫瑰不备时,快速地抢回镜子。“妳很奇怪,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伤脑筋耶!”
玫瑰嘟着嘴。“是吗?”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美少女罢了,都是那个神经病圣王穷搅和,搞得她也跟着神经兮兮的,不得安宁,连考试都差点砸了。
史秋莹又开始边照镜子挤青春痘边问道:“喂,玫瑰,上回在校门口遇上那个酷哥是谁呀?为什么妳认识的男生,一个比一个帅呢,真是羡煞我这只养在深闺人不知的蚯蚓了。”
她翻瞪着大眼。“不想提他!”语气决绝。
“妳不是很怨叹凡是男生碰了妳都会『倒弹』吗?可是我那天看他一把抱起妳,还拚命地紧抱着,他也没发生什么意外,更没有如妳所说的突然弹出去啊,也许他是真命天子哦!”
“妳别玩了,好不好?”她自己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总之,她有点怕见到圣王就是了。
“怎么了?妳是『爱吃假细字』,还是不喜欢他呀?”蚯蚓一看有机会扳回一城,也不照镜子挤痘子了。
她被问傻了,从没想过什么喜不喜欢或爱不爱的问题?只是想正常地认识一些异性朋友,这样说,又有点虚假,自欺欺人,明明很想尝尝恋爱的滋味。
“谁喜欢他!”这关系到面子问题,怎能轻易说出口。
她倚在廊檐下的窝边,望着花圃里火红的刺桐,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圣王的脸孔。“我告诉妳,那个人啊,很诡谲的,身上有一股奇异的气质,好像多看他一眼,妳的魂魄就要被他摄走,像撒旦一样。”其实她对他根本就是又爱又怕,所以每次见了他才要虚张声势地凶巴巴,彷佛这样才不会被他看穿她的心事。
“哇,好厉害!”史秋莹听得快流口水了,口气变得有点结结巴巴。“如……如……果……果……妳不喜欢,可不可以把撒旦让给我?反正我不是基督徒!”
玫瑰倏地转睛瞅着史秋莹,哪有人这样的?
她的喉咙像被鱼刺鲠了似的,卡在那儿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很在意他的样子……
突然有人代她回答了。
“可以!”
回答的人正是被玫瑰称为撒旦的圣王,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左后方,反正他一直就像个“莫壁鬼”,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史秋莹喜出望外地睁大眼。“真的吗?”啊,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每天早上花半个小时戴上隐形眼镜,还是值得的。
“你们……”像个局外人似地被排挤出场,插不进一句话,反正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此刻的心意。
圣王深情地望着史秋莹。“今天放学后,我来接妳。”旋即,消失在刺桐花的后面,他甚至没有正眼看玫瑰一眼。
当下,玫瑰气得整个眼球和刺桐一样红。
“怎么了?妳眼红呀?是妳不要人家的嘛!”史秋莹现在全身散发一股女人的自信,像伸展台上的女模特儿般地走回教室里去。
两个人都走了,徒留下玫瑰一个人,全身气得发红发热。
夜半三更,玫瑰枯坐家门口,望着电梯发呆,上上下下的电梯,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走出来,只得又起身,来来回回地踱步,整条走廊都快被她走出一条战地濠沟来了。
门内的父亲突地露出颗人头劝她别等了,天候不早,回房去睡,她却闷不吭声的,假装没听到。
“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用功了?”他还以为这丫头有骨气,不齿这种他老爸硬给人A来的免费私人补习呢!
见女儿没什么反应,懒得搭理他,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半掩着门,回去睡觉,嘴边轻叹着。“唉,养了妳十几年,好像也没见妳那么坐立不安、心烦气躁等过我这个老头儿,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还没老人痴呆到看不出女儿的心事呢,可惜她母亲不在,否则以她的浪漫风格,肯定会当她的爱情顾问。
她压根儿没把父亲的碎碎念听进去,三秒钟看一次手表,嘴里也碎碎念着。“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没回来。”她的脑子开始不听话地想象各种男女约会的亲密画面,甚至想到蚯蚓的贞操问题,想得一肚子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