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来,悄悄地绕过客厅的沙发。走到大门处,她才吁口气,伸手去握住门把,正要开门跨出去时,一个声音却传了过来——
“余岫,早点睡,明天要当新娘子了,你可有得忙呢!”是母亲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好尖的耳朵呀!
她吓得全身僵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回答。
“——我要去睡了——”为了应付母亲的耳尖,她作势走回房里,故意发出“叩叩”的脚步声,让母亲安心。
如坐针毡地在床上等了三十分钟,她猜想母亲大概睡着了。这回她可学聪明了,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上,脚步很轻很轻,像蜻蜓滑过水面,连顺风耳都听不出来。
到了门口,她的手再度握住门把,屏住呼吸,以分解动作的超慢速度,旋转门把,开一个小缝,够她把身体挤出去,再轻轻、慢慢地将门小小力地关回去。
吁!大功告成。
“你要去哪儿?”
站在门外,背后突然有人发声,她吓得差点瘫掉,以为又被母亲发现了!
转头一看,竟然是她今晚不惜挺而走险搏命演出,也要见到的人!
“你怎么跑来我家了?”
江阔云气胀着一张俊脸,强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不去医院上班,就能躲得了我吗?”
“谁……谁说我在躲你?我是在忙着准备婚礼的事!”她还要强词夺理。
江阔云怒气冲天。“你别忙了,我是绝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结婚的,跟我走!”
余岫一手被他拉住,一手却紧抓着门把不放,而且拼命抵抗,不跟他走。
“江阔云,我知道你仍像十年前一样地爱着我,谢谢你——”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他的手松开来,听着余岫如泣如诉的陈情,心疼又心痛。
“——只是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泪水决堤泛滥成灾,江阔云温柔地低下头来吻去她的泪。
她抬起脸来,红着眼,抽噎着,问着爱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十年前那个联考结束的下午,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江阔云疑惑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
余岫一副视死如归、壮士一去不复回的壮烈表情。“那么我就可以安心地嫁人了!”
“什么?”江阔云大声怒吼。
“嘘!你小声一点,别吵醒我母亲了!”
江阔云张扬着一双怒眼,气愤地望着还是那么孝顺听话的余岫。
“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嫁给我!”他又紧紧抓住余岫的手,怕她一溜烟又逃走了,躲着不见人,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天知道她多想跟江阔云走,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那里有他陪着,就是天堂,但是——
“不行的!你快放开我!”她拒绝得好伤心!
江阔云今晚就是专程来带她走的,怎么可能放开她,让她糊里糊涂地嫁给别人呢?
“余岫,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不承认呢?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她说不出话来,她可以强迫自己和方济结婚,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放开她!”
门,突然被打开,母亲赫然站在两人眼前,怒斥着江阔云。
江阔云并没有被余岫的母亲吓到,今晚要来这里,他就知道会有此一战了。
“伯母,余岫爱的人不是方济,你为何要强迫她结婚呢?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吗?”江阔云紧紧抓住余岫的手不放。
母亲也拉住她的另一手。“我女儿的一生,差点毁在你这个纨挎公子的手里,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江阔云的表情有点火了,坏人他从小就看多了,但是这种蛮不讲理的欧巴桑倒是头一回领教。
“伯母,一样是靠自己的双手打天下,为什么在你的眼里,方济就是青年才俊,我却是纨挎公子?伯母,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余岫的母亲也不是好惹的。“我对你公平,那谁对我公平?我的青春、我的幸福、我的人生呢?”
余岫被架在两个最爱的人中间,左右为难。
母亲举起手来,用力一挥,切断江阔云和她之间的联系,并发出口头警告。
“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我报警,告你性骚扰!”
“妈——”
“没你的事,给我进去!”母亲硬将她推进屋里,随即大力将门关上!
江阔云被隔离在门外,气得额头脖子到处青筋突暴。满心不甘。
他朝着那扇门呐喊着:“余岫,我不会放弃你的!”
在母亲监视下的余岫,听得肝肠寸断……
★ ★ ★
隔天,婚礼照常举行,只是母亲多雇了几名保全人员,守在教堂外面。凡是没有持喜帖的人,不准入内,怕的就是江阔云来闹场。
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在爱情和亲情之间辗转,直到东方渐白,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出路。
肃穆庄严的教堂内,响起结婚进行曲,母亲挽着她的手,陪她走向婚姻的红毯,脸上的满足、幸福犹胜于新娘的她。
而她则懦弱地抱着一颗沉重的心,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沉甸甸的脚步,抗拒地不愿迈向等在另一端的方济,敏感的母亲发现了她的犹豫。
“忘掉那个纨挎公子吧,听妈的话,只有方济才能给你幸福!”母亲附耳过来提醒着。
她的娥眉深锁,眼眸含水。“可是,我——”
“别说了,笑一笑,方济在那一端等着我们呢!”
她斜过眼去,望着母亲,母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才是女主角的胜利表情。
刹那间,她明白了,今天的主角其实是母亲,而她彻头彻尾都只是个傀儡罢了。母亲透过她,实践了今生无缘得到的幸福。
这种弥补的心理作用,连母亲都浑然不察。母亲一直认为唯有嫁给方济,她才会幸福。天知道这幸福,根本不属于她,而是母亲下意识想要的。
“——不论生病、贫穷都要携手共度,相爱一生。”
神父庄严、神圣的福证词传人她的耳里,她惊醒过来,诧异地转过头去,凝视着在神的面前发誓要和她同甘共苦的男人,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自己真正想要携手共赴未来的人。
灿笑如霞,兴奋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江阔云?!”
“余岫小姐,你愿意嫁给站在你身旁的方济先生吗?”
她被神父的福证之词吓醒过来,咦?站在她身旁的人是江阔云呀,神父怎么说是方济呢?她眨了下干涩的眼,糟了,江阔云真的变成方济了?
不!不!她拼命地摇头。
坐在观礼席第一排的母亲,急得出声替她回答:“她愿意的,神父,我是她母亲,我知道。”
神父面露不悦。“我问的是余岫小姐,除了她本人,谁也不能替她说话,这是她的婚礼!”
母亲收敛起言语,改以轻咳两声,大概是在暗示地,别毁了“她的幸福”吧!
神父又问了她一遍。“余岫小姐,你愿意嫁给站在你身旁的方济先生吗?”
她茫然地望着有点莫名其妙的方济,紧抿的双唇,分不开来,也吐不出话!
神父察觉这场婚礼有异样,仁慈智慧的他,不忍再逼问他,替她将难题丢出来。
“那么现场有没有人不同意余岫小姐嫁给方济先生?”
现场鸦雀无声,唯一想起身抗议的徐岚,回头望着教堂大门,嘴里焦虑地念念有词。“江阔云怎么还没来呢?”
“神父,没有人不同意,快点让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吧!”母亲只想婚礼仪式快快结束,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