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她就安心了,自己又扮回父母眼中那个洁白无暇的乖女儿。
隔天早上,妈妈照例进来她的房间唤她起床;拿她的制服去洗,一切又走回原来的轨道了。
“小筑啊,谁约了你放学后一起去吃杏仁露?候敏吗?”她母亲手肘上撂着她的制服,手里拿了一张纸在看着。
她还赖在床上。“我们每天都会吃的啊!”
“侯敏的字怎么龙飞凤舞的不像女孩子,”说着又问了女儿一回,“这纸条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妈就扔到垃圾筒了。”
“什么纸条?丢了,丢了!”她嫌妈妈吵的,抓了棉被兜头一盖。
母亲顺手就要把纸条给扔了时,她霍地掀开棉被,脸色大惊地叫着:“纸条在哪儿?”翻身下床,立即冲到垃圾筒旁,朝里找去。
“纸条在哪儿?”她想起来了,那纸条是夏霖昨天早上塞给她的。
母亲挥挥手,那张布满绉摺的纸条被夹在指缝间摇摆。“在这儿呢,我还没丢掉啦!”
她冲过去夺米看,两眼惶惶然地盯着因绉痕而扭曲的字迹。“放学后补请你吃杏仁露,公车站牌见。”
那几个字像炸弹似地炸醒了她的记忆。“难怪昨晚他会现在公车站牌,原来-哎呀!”
她心理不住地内疚起来,想到昨天自己和侯亚农在戏院里看电影时,有个人正在某处苦苦地等着她,巴望着一班一班的公车过去,却始终不见等待的人出现,那一分一秒的守候,化成了满地的烟蒂——
然而,见面时,他却什么也没说。
是注定要欠他的吗?
才一天的时间,路小筑却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一世的起伏。
这样的心情,她不懂,真的不懂。
☆ ☆ ☆
随后的几天里,路小筑假借各种名义央求猴子带她去T大的热音社,就是希望能当面和夏霖说清楚关于纸条的事,偏偏一直不见他的人影,他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而自从那天和侯亚农去看电影发生那些令她措手不及的“接触”之后,心理对侯亚农的感觉起了些微变化,也许是自己还太年轻,把爱情想像得太浪漫了,一旦近距离产生接触,反而失去了远观时的美感,这样的落差,使她一时不能适应,所以尽可能地避着候亚农。
然而每回她去热音社,候亚农总以为她是去找他的,有一回还当着大家的面前毫不避讳地约她看电影,结果引来豆子等人一阵哗然。“哦——恋爱喔!”
她胀红着脸,但不再是因为娇羞而赧红,而是心理急虑,不知该如何加以解释才不会伤人。
Kevin也耍赖地说;“人家也想去看电影耶!”
猴子赏他一拳。“你去当什么电灯泡?”
侯亚农见路小筑有些犹豫,于是便将两人的约会改为团体行动。“大家一起去吧!我请客!”这样她总不好推辞了吧。
“哇!赚到了!”豆子他们可乐了,路小筑心里则意兴阑珊。
大伙儿正要出T大校门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飘了进来,她远远就看见了,是夏霖,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夏霖,一起去看电影,我老哥请客,”猴子回头看看她,笑笑地说:“沾小筑的光。”
她希望夏霖能答应同去,但是夏霖竟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说:“没兴趣!”转身离去。
猴子当场楞住,她也是。而且心里忍不吃生他的气,这个人真不懂得社交,连应酬话也不会说。
猴子忧心忡忡地说:“夏霖越来越孤僻了。”看着他瘦长的背影,语气有点心疼。
她何尝没有同感,心理有话想跟他说明,却苦无机会,为何在人前,他总是那般低调呢?尤其是和她的往来——是碍于候亚农吗?这是他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所以没必要拿出来公开讨论,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须将歉疚放在心上了,反正人家不稀罕。
那些男生们等不及要去赶电影,七嘴八舌地催着。“走啦、走啦!”
“那我们走吧!”候亚农不知何时又拉着她的手了。
她被催促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寻找着,远远地好像有个白色的身影,屹立不动。
有人在注视着她吗?她不敢确定,太远了,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第四章
第一次复习考将至,路小筑努力地要把那些课本读到滚瓜烂熟,虽然她的瓜不会滚不够熟,但仍恪尽了一个高三生应尽的义务,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每天吃完晚饭,利用胃在消化食物的时间,看一下电视新闻,那是爸爸规定的,他说,身为一个知识份子要关心家事、国事和天下事,不能躲在象牙塔里自我膨胀。
事事关心的时间一过,她就得乖乖地坐回书桌前,把高一、高二的书本及参考书全部搬出来,才发现自己虽没有学富五车,但这些堆起来也有几楼高的壮观,摊开一看,哇,每册都还跟新的一样,那一页一页的纸张摸来可真是光滑顺手,然而翻起来虽轻松,读起来却很累人啊!
而她自从经过那次和侯亚农在电影院小巷里的“激情”演出,着实令她旁惶了很多时日,也发现了一件事实,原来爱情并非如她所想像的那般形而上,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心似乎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好久一阵于她都没再去热音杜鬼混。
就这么摒弃所有的玩乐及扰人的尘事,集中火力地挑战功名,直到复习考前一晚,当她念到三更灯火五更天时,电话铃声催命似地响彻屋内。“这么晚了,谁啊?”快速地接起电话,以免吵了父母的睡眠。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是夏霖,那低沉而略显忧郁的声音,在午夜听来,格外幽微而冷清,像个孤独的旅人。
那样的声音,教人无法拒绝。“嗯。”她挂了电话,立即丢下书本,走出去。
“小筑啊,是谁打来的电话?”经过父母房间时,传来妈妈的声音,约莫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是猴子啦!”这样的说话,几乎是不经大脑的就脱口而出,吓了自己一跳。
开了门,只见夏霖瘦削的身影背对着她家的大门,双手插在裤袋里,夜风拂来,将那一身白色衣裤吹得鼓鼓的,胀满了夜风,更显得肢体的清瘦。
路小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对他心疼起来,她没有出声喊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想见她?也许等他自己开口说明比较好一点。
大概是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他;夏霖的肩缩了一下,又好像会冷似的。她不是很确定,总之,他转过身来了,定定地着着她,仿佛自己正以一种看不见的形式传输热力给他。
“那晚,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在公车站久等的,因为-”路小筑不禁为了多日前的事,开口道歉。
“无所谓。”他云淡风轻地化解了她积郁多日的歉疚。
短暂的对话后,两人又陷入了阵沉默。
性格这样冷的人,她不曾接触过,更不知该如何炒热他,便也学他将两只手放进口袋里,装悠哉。
两个人定在那儿,跟街灯比直挺,大概有点傻气吧。
“陪我走一走。”他的声音很笃定,完全早就猜出她不会加以拒绝。
走过公车站牌时,她才又开口。“我隔天才发现你的纸条。”语气仍带点心虚与歉意。
“能这样看着夜空,和星星对话,真是幸福。”他竟说着不相干的话,她一时有点生气,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