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侯亚农再逼问。
候敏在一旁看傻了眼,不懂这两个男生的紧张对话。
他故意表现得很轻蔑。“那是你的自由,不在我的事!”把自己撇远一点,藏身在旁爱恋她,以一种轻微到几乎不让人察觉的方式进行
他这一辈子的爱,浓缩在这一年里,很短暂,也很强烈。
☆ ☆ ☆
路小筑还没来,公车来来往往,下班放学的人们上车下车,穿梭在公车的里里外外,就是不见她的芳踪,他只好继续等待。
特意挑在一处最显眼的地方,让路小筑下公车,便能看得见他,这是对她的体贴。
一直为那夭在医院时对她的凶横而内疚着,希望有机会弥补,请她吃杏仁露只是个借口,心里真想的,是渴盼见着她。
不知她为何没跟候敏直截了当他说,被她送去医院的陌生人便是那个不识抬举他,是碍于侯亚农?还是对她而言,他原来只是个陌生人?
害怕被她轻忽得犹如视而不见,他那么在乎的人,却又不能表现得太在乎,尺寸很难拿捏,考验着他未曾流露的爱人方式,难啊!自己折磨自己。
天黑了,她这是没来!
她会不会看过纸条后,就把它直接丢进垃圾筒了?因为不想认识他这个没趣的人,跟候亚农比较起来,自己的确乏味多了,怪不得她,就算没来赴约,也是正常的,她有权拒绝见到他,不过相对的,他也有权站在这儿等到最后一班公车离去。
夜渐渐深了,过了交通尖峰时段;上下公车的人慢慢少了,行人大多形单影只的,公车司机可能有点寂寞吧。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人车,眼皮竟然沉重下来,令人害怕的睡意一波一彼袭来,如洪水猛兽,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一根接一根,以吸烟抵挡,不久,脚下躺了一堆为他从容就义的烟蒂尸体。雾夜,像谜一样。
路小筑,你去哪里了?天这么黑了,怎么还不回家呢?这是她回家必经的路,难道真是存心躲他吗?他是这么令人嫌厌的吗?
只是想补请你吃那天没吃到的杏仁露,只是想见你几秒钟,只是想确定你平安到家,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其他了,不必怕我啊!
站在路灯下,他的心浮动如游移的车辆,远远近近,无法安定下来。
烟快抽完了,漫天漫地袭来的睡意却越挫越勇,他就快挺不住了,路小筑,你为何还不来?
又有一班公车停靠过来,他看看手表,十一点多了,该是最后一班车吧。强撑着眼皮,不被睡意击败,寻找着等待的人影。
最后一个乘客也下车了,然而并不是路小筑,他失望地低垂着头,脆弱得几乎不敌体内发作多时的睡意。
直到一双白皮鞋映入眼瞳,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不敢肯定地看着白皮鞋的主人。
“你来了!”
他的背找到路灯作支撑,手闲闲地搁在口袋里,最后一枝烟夹在指间,半眯着眼,隐藏他的疲累。
看到她,心就安了,半悬的心一安下来,戒备就松散了,人变得格外疲倦困顿。
“什么‘你来了’?!我每天都会从这儿经过的,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不明白她为何气冲冲的,连见了他都很讶异似的,难道她忘了他们的约会?纸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还是她根本不想见他呢?唉,他到底想怎样?无能为力的爱,能得到什么回应?
路小筑完全不理会他,一迳地走开,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可悲。
但是该补偿的还是要补偿。“那么,下次请你吃杏仁露吧!”
路小筑还是没搭腔。
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目送路小筑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禁有点凄凉,唉!还得保留最后一丝体力和意识回家,到家之后。他才能安心任由睡虫侵蚀他孱弱的身躯,只是每回一睡,都很害怕一睡不起,没有明天。
第九章
那天的风很大,刮得家里的门窗沙沙作响,夜里更是嚣张,像要把一切都带走似的,刮得他心里不安起来。
很晚了还听到父亲房里传来咳嗽的声音,而且风越大,父亲益发咳得厉害。沉醉在音乐天地里的他,变得无心聆赏,将cD唱机关掉,想去倒杯热茶给父亲压压咳,忽然一阵强风扫过门窗,客厅发出眶啷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风刮掉下来了吧,此时父亲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猛咳,之后,整个屋子陷入一片岑寂,静默得令人心慌,他加快脚步跑过去,赶到父亲房间时,父亲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可能?!我父亲只是感冒而已——”他慌乱地抗辩着医生的专业。
医生很笃定他说是肺癌末期。“你父亲没告诉你吗?”
周身被一股严酷的寒意贯穿,他的泪还来不及涌出就冻住了。
从来没想过的事,他会有这么一天,要去面对最亲最爱的父亲离开人世,而且是在、他、之、前离开人世?!
十九年来相依为命的父亲啊,他唯一的依靠支柱,竟然倒了,消失了……
他瑟缩在医院急诊室的一隅,脑子一片混乱,无法思考,最痛的时候也不觉得痛了。
护士走过来语气悲伤地跟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并吩咐他:“快去通知你的家人吧!”那句话催化他的哀恸。
冲出医院,他的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思想能力,未经他的同意,便擅自作主地来到路小筑的家门口。
在她家附近的公共电话亭前,伫立了很久,才拿起电话筒,投了一枚铜板进去,像丢进一个许愿他里。
那一通电话几乎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形下拨的,他像飘浮在茫茫大海里,急于找块浮木依靠。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路小筑,他此刻最想见的人。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结了,两具电话之间连接着一串静默,那头的她在考虑要不要出去见夏霖这个疯子吧,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吵人,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他的哀伤却一点一滴的堆积,高如山峦。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总觉得好像等了一个世纪似的,静默得令人难捱。
在一度沉吟之后,他终放等到一个字。
“嗯。”简短的回答,如一股暖流淌过他冰冷的荒原,足以安慰他失怙之恸。
谢谢你!我的好女孩。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没有遗弃他。
是今晚的风格外刺寒吧,下意识地缩了肩,这一刻,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路小筑出来了,穿件薄棉袄子,浑身透着温暖,阳光一般的女孩。
她就那样亮亮地站在眼前,他定定地看着她,忍住冲过去拥抱她的欲望,怕吓坏她了。
“那晚,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在公车站久等的,因为——”她先开口,一开口便是道歉,是个心细的女孩。
他并不想知这真正的原因。
“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现在就陪在他身边,此时此刻,他这辈子最悲伤的时候,有她陪着,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自己不善言词,用情也是一样的钝,内心再澎湃汹涌,表面上仍是冷静得比冰块还冷,怪异的言行来自怪异的性格。
越需要别人关怀的时候,他越是胆怯,深怕一开口就要给人承诺,那是他给不起的,遇见想爱的人,也不敢去爱,他的无可奈何,多么可悲啊,垂下双肩,两只手放进口袋里,散漫且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