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台湾了?”他也发问。
都是无意识的发着声响,其实全部心思都只用在吞噬对方的形貌上,慰藉着总是相见却无缘对谈的……思念。
“我能进去吗?”事实上问完后他已跨了进来。
她能叫他出去吗?许久不见,几乎忘了他生性充满猎人本色,侵略亦是他不可忽视的本能;只是压抑在恩情的阴影下,他向来选择隐遁自己的真本性,也不教人察觉并且防范——事实上钟家已防他够多了。
他反手关上门,手上的公事包随意搁置,但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她如天使一般纯美的面孔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迅说的。”
她紧张的笑了下,不知那只大嘴鸟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呃,你解除婚约……是成立的吗?”她无法在他灼人却又深沉难解的眼光下自在太久,借着转身引他到起居处的沙发,以平复自己的动容。
“昨日已有人打电话到越南又吼又哭,我想是成立的吧。”钟适嘲弄而笑。心下暗自猜测这小妖女出了多少力。他从不以为她在做一件事时,会只是图谋单一价值的回馈。如果能达到更多面的成果,才有执行的成就感。而她会嫁钟迅,不代表会忘了她对他的婚约有多么反感。
“说恭禧可以符合阁下心境吗?”她双眼忍不住又转到他无名指上那枚翡翠戒指上。
“你高兴怎么说都无妨——小心!”原本不具意识的闲聊终止于她绊到桌脚往前仆倒之后。他飞快伸手扶住佳人倾倒的方向,将她抱了个满怀。
“喔!”
她在他怀中低呼了声,纤手抵上他胸膛,原本该倍觉惊吓的心思居然被吸引到手心里触到凸出物。是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年起的同时,她已探手人他西装内袋,在钟适拉开她之前得逞的掏出一只耳坠,退了三大步。
是——一只好眼熟的饰品啊!
“这是我的。”她笑了。这是她四年前与他有过一夜情之后却遍找不着的那一只耳坠子。原来被他拾获,并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口袋,被珍藏着。
钟适眼中有些微狼狈色彩,双手握成拳,收入裤袋中,生怕自己拿回原来就属于她的东西。
“一直没有机会还你,也忘了。”
“现在要还我了吗?”她走近他。
他冷然别开脸。
“是。”美梦早已湮没于流光之中,容不得他睹物缅怀。何况眼前演进到这情况,是不该有暧昧的物品来搅乱一汪春水,波动所有人的心。
方笙伸手拉开他外套一角,让耳饰又回到原来待着的地方。然后在他盯视下,拉起他手。
“不妨来做个交换吧!我一直极喜爱你这枚戒指。能给我吗?”
这只男用翡翠戒指,是父母唯一遗物。当年所有物品典当一空,只求治好母亲的心脏病。留下这一枚尚值几个钱的翡翠戒指,因为是婚戒,百般舍不得。在母亲坚持不卖,并且偷藏起来的情况下,才幸免于典当的命运。
很有纪念性,丢不得,给不得……但因为是这么一个萦他心臆佳人,所以他没有犹豫,将戒指拔了下来,递到她眼前。
她没有接过,竟是伸出右手,五指具张,轻道:“不知道哪一只手指适合它的尺寸。”
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劳他测试。
一只男朋戒指会合适女性指头?不必测也知道没有那一根手指会吻合得了。
但他制止不了悸动,控驭不住期望盈握她纤手的心。轻轻握住她手,以另一只手将指环套入她无名指,过大的戒指与过于秀气的素手,创造出垮兮兮的画面。
像是在圣坛前互许终生的恍然错觉呵——
他拿下戒指,又往她纤长的中指套去,依旧是嵌合不了。但他没有再拿出来,凝视她素白手指上戴有他的戒指,自欺的相信此刻她仍心仪于他,即将是他今生的新娘……他亲手杜绝了可能的一切,将她推入别个男人的怀中。此刻以此动作的自欺,究竟在妄想些什么啊?
怒气突涌而上,他又伸出手要拔下戒指。但方笙更迅速的将手包成拳,背在腰后。原本想用笑容以对,但却怕自己伤感的心思来不及收拾,于是只得转身而去,然而滴落在他手心上的晶泪,早已宣告了她相同的悸动。
“为什么?”他看着手上的泪水问。
“过去了!都过去了!能拥抱的只有回忆。”
“这个也是你正在创造的回忆?”他向前攫住她右手质问。翡翠灿绿的晶莹耀动在对视的双眸中。
“不然……还能怎样呢?”
“方笙!你究竟要如何?”他永远搞不清楚她。
“此刻,我只要当钟迅的妻子。”她坚定的回应。
他像是被火烫烧了一般,放开了她的手,再一次让她成功的击溃他的镇定。
是的!她快要是他的弟媳了!不管她做了多少小动作,说了多少感性的话……都改不了终究底定的事实。她已投入钟迅怀中!
“你恨我,对吧?”
“你早已知道了。”她认真的回应。
“因为当初不要你的爱?”
她微笑。
“因为你爱我却不要我,因为明明我们可以有好结果,都因为你的自私造成我的牺牲。最爱你的人往往最不得善终,不该被你看重的人却都成了生命中绝不违背的指标。那么,钟适,你该为你的自私而忏悔终生。你自私的只想成全自己的报恩行为。以为不愧于恩人此生便无憾,置所有爱你的人心碎于不顾。活该我要爱上你,对不对?幸而,我已决定放弃你,否则我一定会成为你心爱的,却又首先忽视的人。我的男人,只能绝对的爱我,以我的需求为先,以我的心为重。将我放在他心中第一顺位,而不是在心中爱着,却要求妻子陪他一同牺牲。”
这是她最激烈的攻击!却仍是用她一贯低沉轻柔的声音逸出芳唇,彻底的打垮了以冷静著名的钟适,让他踉跄得几乎站不住脚。
“你——”他声音困在喉咙,干涩难能成言,粗嘎而道:“我伤你这么深吗?让你聪明的明白再爱我只会不得善终,改投阿迅怀中,即使有新恋情,你还是恨意深存?”
“初恋应是最美最深刻,我俱以到,然而深刻却在于你砸碎我渴望的心;也许我与阿迅能这么快决定结婚,该说拜你所赐,我应——”
“别说了!”他们要结婚了?利刀笔直穿透心口,他脸色已呈死白!退到门边,不愿相信这个身躯小小的女子居然可以撩弄他失控至此,几欲发狂。
她拉开门,不再微笑,面庞上只有泪意。
“是该让你知道我承受过什么痛苦的时候了,不然你还以为突然间割舍一份爱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更甚的以为看着心仪男子与其他女子因利益而订婚不会心碎。钟适,你是这么聪明的人,却是处理爱情上的智障。”
泪水扑簌簌奔落,但大眼始终不曾眨过,看着他的苍白,看着他的恸容,看着自己胜利的这一回。
以爱去打倒心爱的男人,即使胜利,也应叫失败。
他颤抖的手指接住她滴下的泪水。许久许久,他只能低语——“对不起。”
他们之间已不会再有可能性。
从他决意以恩情为先的意念根生在脑中那天开始。
无疑的,钟迅会给她真正的快乐。所以即使此刻他已是自由身,也没资格要她回头。他只会令她得到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