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虽然仇岩仍是一贯的表情与寡言,但傅岩逍仍察觉得出它的心情并不平稳。散步在赵府的柳径上,她拉住仇岩的衣袖间着。
仇岩低首看着他的手。三年多来,由生疏到熟稔;由当他是恩人、王人准备奉俄一条命跟随,再到发现他实为女儿身的转变……人心真是不可思议,知晓他其实是‘她’之后,赤诚的心竟不再单纯,而涌起了诸多痴心妄想……
甚至……痛恨起‘她’因别的男人而开怀。那个名义上拥有‘她’二十年的男人,身家优渥,长相潇洒,在江湖上颇有盛名,简直是老天厚爱下生成的佳公子。
若要问谁有资格配得上主子,那刘若谦还算得上稍稍具资格的,自然……主人会因为他而笑了。自己又在愤怒些什么?以他如此卑贱的身分……
“喂!不理我呀!”傅山石逍又叫,整张脸在仇岩面前晃来晃去。
仇岩坐在一块石凳上,让傅山石逍不会看得太吃力,终于按捺不住揪了一整夜的问题问道:“爷要嫁人了?”
傅岩逍嗤笑了出来。
“好不好笑,我居然料得到你会因此而不开心。”
“属下没有。”仇岩不自在的低垂他的眼看向握拳的双手。主子……误会了什么吗?
“仇岩,你有。你觉得天下间没有人配得上我是不?也不喜欢我为了要虚应刘若谦而昭告要嫁人的事。因为我有可能当真去弄一场婚宴。”傅岩逍扯了根柳条把玩着,眼光却不曹稍离过仇岩回避的面孔。曾几何时,他已在仇岩面前恣意展现自我,无拘无束而不自知?
在仇岩之前,还有谁是这般与她日夜不离的?乳母过世后,他领着三、五个家仆一路流浪南下,买田买地的一一安顿到最后来了临安城,几乎已一文不名,身边仅剩下不肯被遣走的萧忠。原本主仆俩也可以过着不错的日子的,当了所有值钱物正想安居下来,没料到一场风寒几乎使他俩见阎王。病没治好,被赶出了客栈,最后沦落到破庙与一群遭盗匪洗劫的难民同住。萧忠年纪比他小一岁,除了忠心之外,瘦瘦小小的,怎么看也不可靠。要不是凝嫣出现,两主仆只好互搂着病死在异乡了。哪还能顺道救下破庙那一大群流民?
如果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就是仇岩,一定不会是这么无计可施吧?他会去偷药,然后任人废去手足……
傅岩逍不禁放柔了眼神,手中的柳枝拂向仇岩僵硬的面孔:拂过了他被废掉的左眼,那里有一道深且狰狞的刀疤,笔直划列在耳,是黑褐脸色上的一道白光。柳枝再往下扫过了鼻梁、唇角、下领……然后被捉住。
“我想,随便一个人给你小恩小惠,就足以教你奉上性命了,你不该这么傻的。但谁教你生命中遇到的温情如此稀少?”想把手掌贴上他脸,却被他惊吓的避开。傅岩逍又道:“我一直在猜想,不管是谁施恩于你,若要你娶她,必定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便一口答应下了吧?那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否曾真正去喜欢过一个人。恩义的回报对你是如此重要的事。”这次不容许他退开,双手强势的捧住他脸,今两人对视。
“真是今人气闷。”一字一字的说完,傅岩逍放开他脸,大步往前走。
“爷……?”仇岩不知所措的紧跟于后,不能理解主子的说词,而且失序的心跳更加纷乱不已。
“我会办一场婚宴。与刘宋彻底做个了结。”如果他坏心一点,自然可以教刘若谦一辈子找下去,但那是很没意义的事,何必为难人至此?反正刘若谦一路吃嬉至今也够本了。
仇岩心惊不已,飞身到主子面前挡住去路,结巴问道:“什……什么意思呢?”于阗语不自觉又溜出口。
傅岩逍深深看着他,眼中是复杂难辨的神采,突来一抹笑意融化掉了他的冷然,将手中的柳枝丢到仇岩身上,趁他征愣不已之时快步跑开,转眼已隐没在椰林深处。
不置信的以双手握住柳枝,几乎无力动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丢出了柳枝给男人……在于阗、在中土,都只有一个意思呀口可……看他笑得那般顽谨,会是……只是个玩笑吗?故意用来捉弄它的玩笑?一定是的!
主与仆……从来就不会有结果的。自己别又痴想起来了。想甩掉柳枝,好快步跟上主子的脚步,却怎么也放不下,反而将柳枝轻轻掌上残缺的颜面,掩住自己深不见底的悲。
无关思义,喜欢迳自前来,等到泛滥成灾才知心已沦陷,无力回天。
一片痴心,只能是妄想。
毕竟自古以来,谁听闻周凡人摘过星、攀了月呢?即使抬头仰望,也怕自己的残颜亵渎着了星月神只。他只能低头,低头看着尘土,这才是他的归属——尘土。
“升堂……”
“威——武——。”
庄严肃穆的衙门内外因案子的大受瞩目而涨满了期待,连例行性的升堂步骤都被师爷与官差们应和得十足浑厚有力,全然无站了一日后应有的疲惫。
现在是最后一案,在今日的申时正式展开。连同一向少涉足前岩的赵思亮也在休息了大半日后,由家仆扶坐在市后等着看这些讼案如何结局。更别说外迸挤得水泄不通的闲杂人等了。全为了亲临这一案而来。
在牢里睡了一夜的贝镇平咬牙瞪向一边的传岩逍,低吼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由于刺史大人最先要别的是贝镇平告傅岩逍劫银一案,所以现在带上堂来的只有贝镇平兄弟与传岩逍。
“我能搞什么鬼?真好笑了。”傅岩逍低声回道:“要栽赃也得有证据。可惜哺,来不及栽上几锭银子。”风凉至极的话几乎气煞贝氏兄弟。
“你这浑蛋……”
“安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惊堂木重重一拍,刺史大人已高坐桌案之上,正听取师爷读告状文。
“贝镇平,昨日你指称傅岩逍劫你银两一事,可有证据?”赵大人宏声问道。
“大人,傅岩逍侵吞了我兄长的财产,更是早已觊觎我贝家剩余产业多时。前些日子在生意竞争上,傅岩逍输了一役,必然怀恨于心。放眼临安城,公然与草民交恶的便只有他了,草民有理由怀疑八万伍仟俩的银子确由他所劫,请大人明察。”贝镇平咬牙硬撑。其实在昨日派出的刺客未能如期回来后,他一颗心早已乱成一团;偏偏他好大喜功的笨弟弟早已上衙门告状去了,结果造成此刻骑虎难下的结果。无论如何也得咬牙硬撑,顶多落了个诬告罚银的下场罢了,但想到有更多排山倒海而来不利于已证据……那没死成的霍逐阳……真的是那个霍逐阳吗?还是傅小子的作弄?一定是的!一定是!
“傅岩逍,对于贝镇平的指控,你怎么说?”刺史问着被控告的一方。
傅岩逍拱手道:“大人,首先贝老爷的说词就有谤人之嫌。自古以来妻产夫治乃天经地义之事,怎能说在下侵吞了妻子的家产?在下治理岳丈产业三年来的治绩有目共睹。扩张了二十家商肆,每年大举开台济贫,造桥路回馈于地方乡亲之举全循着老丈人在世时的乐善好施之心在做着,丝毫不敢辱没老人家清誉于万一。在下自认为将贝家产业治理良好,每年缴于国库的岁赋是岳丈在世时的五倍,这一点也不必在下多说,大人自也明白。再说到贝老爷指控在下觊觎其产业,那可是稀奇不已了。有内在口,我何须抢着旁人的剩汤喝?在下三年来布施于地方的银两不下数十万两,屈屈八万多两,岂入得了我眼?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