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既是偏的,老天又怎么可能会公平?眼前不是最好的印证吗?
纯真而聪慧的玉婉儿,世故而沧桑的叶盼融。
“叶姊姊,我可以过来打扰你吗?”
“有事?”罩着纱帽的面孔,只以平板的声调回应。
“我是想今晚的路程约莫会到阳迟县,我们玉家在那边有个别业,今夜在那边落宿可好,让小妹尽一分心。因为老是叨扰到你们,实在不好意思!”玉婉儿走近她,在三步距离止住。虽然一心想亲近,但她天生的好人缘似乎对冰叶没用,她也只好站在寒意不强的地方了。
“我师父怎么说?”
好厉害的冰叶,怎么知道她先问过白煦了?
“白公子说你不喜寄住他人的地方,叫我取得你同意后方可安排。叶姊姊,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对不起!”她只能这么说,话完,越过她,迳自先走回马车的方向,没再看向玉婉儿企盼的美颜。
她对玉婉儿有好感,却不代表她愿意亲近到打破陌生人的藩篱,各人还是走各自该走的路吧!
“哎,姊姊!等等我!”玉婉儿拎起裙裾,追在冰叶身后,遗憾自己给她的好感没法子更进一步。
蓦地,冰叶定住身形,让毫无防备的玉婉儿迎头撞上,来不及呼叫,便看到有一抹白影飞纵而来——咦?那个人不是慕容慎文吗?他以为他在做什么?
就见叶盼融从旁侧开一步,慕容慎文先发制人的招式便落得无功而返,立定在她们身后,不减原有的狂傲本色;但狂傲之外,却暗藏着源源倾慕,以及渴望佳人注目一撇的心思。
呀啊!果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呢!玉婉儿低低笑了出来。因为发现了他这愣呆的幼稚行为,也发现了叶盼融对情感的认知不仅无视,更是无感;以至于不明白为何声名显着的四大世家公子会巴巴地黏着她不放,跟着他们师徒餐风露宿,实在是好玩哪!她的传奇志又有东西可以为了。
叶盼融并没有出声质问慕容慎文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着他,等他解释或出手。
“在下深知叶姑娘武艺卓绝,远望不吝赐教。”
无知又逞勇的世家子!
她鼻腔微哼出一股冷气,不再有所停留,便回马车去了。
“你怕了吗?不敢迎战,代表你根本是浪得虚名!”
伊人愈走愈远……
“我……我不相信你没有与白煦睡过!你们名为师徒,其实根本是掩饰你们的私情而已!”
玉婉儿是最先被激怒的人,她转身大叫:“你以为胡乱开口伤人,便可以得到佳人青睐吗?你以为侮辱佳人两句,佳人便会为了自证清白献身予你吗?慕容慎文,你没品!”
“滚开!我找的人不是你!”慕容慎文追过来,伸出大掌便要将玉婉儿推到一边,不让她碍着了他的视线。
但人还没拍着,他已被一股巨力挥开,直撞到一株大树才停住,而他甚至不知道谁对他出手的。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功力竟不济到不知何人对他出手!
“你——唔!”他才叫出一个字,却吐出几口浊血,不能置信地盯着黑纱。殷殷期盼突然一阵风吹来,让他得以看到一丝丝绮颜玉貌,只要一点点……
“怎么了?我们听到打斗声——”南宫卓等人听到打斗声,飞奔而来。
白煦最后抵达,而叶盼融投入他怀中,快得让人眼花;而她的黑纱帽也因她面孔深埋他怀中,飘落地上。
这孩子处在极端气愤的情绪中。他不愿去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轻拍怀中因怒不可遏而抖颤的孩子,搂她寻向另一方清静之地。
一黑一白的背影,自成一方世界,而那世界很小,只能容纳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隙可客人介入;痴望着他们走远的所有人,不自禁让失落的怅然留了满身。
玉婉儿第一个回过神,冷瞪着慕容慎文:“你该庆幸有白公子在,否则今日你不会有全尸可留下供人安葬!”
“怎么了?”唐浚皱眉地看着受伤的拜弟。
“没事!”慕容慎文怒吼一声,又咳出一口血。但他不理会,只森然地盯着玉婉儿:“少作态了!你不也心仪那臭书生?你以为白煦会看上你吗?”
玉婉儿坦然以对:“显然我并不幼稚,知道喜欢不代表占有,不代表定要侮辱他人到无地自容,甚至造谣也无妨。”
不屑再与那烂人舌战,她仰首走开,直到走回马车边,才悠叹不已。她相信,冰叶的故事,必是她毕生写来最精采的;而她呀,千万则陷入其中,混成一气才是。
但愿上天保佑。
“为什么生气呢?”搂了她许久,直到她的颤抖平缓,他才轻声问着。
“我不该生气的。”行走数年江湖,再难听的流言都听过了,她不该为这种无的放矢生气,不值得,也不该放在心上;然而她仍是发怒了,狂涌而上的莫不是嗜血的腥意,只想将慕容慎文劈成碎片。
“人有情绪上的喜怒是正常的事,不该压抑,慕容公子说了什么?”
“他污蔑我与师父之间不清白。”
白煦微微一怔,搂她的手拍抚着她肩:“我们管不住世人的嘴,要怎么渲染本就是随人去。我们只要能做到坦荡无愧于天地,就别介怀了。”
她看向师父:“师父喜欢那些人吗?”
“相遇自是有缘,不该纵容好恶去挑剔他人的。只要是人,当然便会有优缺点,何不做到欣赏他人优点,包容他人缺点呢?那样一来,世间便没有不好相处的人了。”
“不一定愉快的相处,何必勉强?”她虽嘴上不说,但心中永远抗拒群体行动的生活;只因师父向来随和的性情让她不忍违背,不然,她早先走一步去开阳了。
这些人之中,当然有不讨厌的人;但之于陌生人要由不讨厌提升为喜爱,是一项费心的工程,她并不打算投诸些许心力来营造人际关系的圆融。
不需要,因为她对“人”从未有渴盼。
知道爱徒的性情孤傲,思想很难改变,但白煦仍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世间原本就是由‘人’组合而成,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没有人能做到不需要他人的地步。而且我们更不能预设‘不愉快’的未来而直接抗拒外人,当然也许两三年来,你遇到的人猥亵多于磊落,阴暗多于光明;但不可否认,这世上仍是迷人的。就拿你来说,你是人人口中又畏又怕的女侠,你不与任何人往来,但你努力在做着铲奸锄恶的工作,同时也令世人赞扬。有人为善,有人行恶;有人建设,有人破坏。上天怎么安排一切,我们并不不知道,但我们该为自己的安好而庆幸感恩,对人性多一分宽容。你应也看得明白,慕容公子嘴巴不好,但心地是不错的。也许,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呀!”说到此,他微笑着。在望向爱徒不解的眼神时,动容不已地低喃:“盼融,你是个相当美丽的少女,倾城名花受万蝶竞相朝拜,又正值绽放,哪止得了潮水般的仰慕?”
仰慕?她秀眉拧起,依然是满盈的不解。
最后,她只是冷笑:“仰慕?这种情境怎么可以轻易去寄托呢?只因为美丽吗?那多可笑!”
这孩子对感情的鄙视一如对世间阴暗的厌恶相同,白煦是不希望她这样的,却又因为没有实例足以举证,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男人的仰慕常常出色相的美丽而来,这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