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训斥也训不出什么严厉的话,他只能转口道:“除去了屈陉,你有其它计画吗?”
“没有。”她向来漫无目标地南行或西行,冬至时再北上,路过不平再临时行动,从不会有所刻意。
白煦沉吟了下:“那这样如何?为师正要回开阳‘追风山庄’,你与为师一同前往如何?”
“为什么?”
“因为我近日会研习毒物方面的医书,并且在开阳有一名解毒名医可以请益。直到为师调制好更上佳的解毒药品让你傍身,你再与我分开。这样一来,我才能稍稍放心。”
叶盼融拧着眉,静默地看着师父温柔而忧心的俊脸。她总是麻烦师父,令他担心的。虽不喜欢见师父因她而烦扰,却又明白这样源源不绝的关怀、永不止境的付出,是她赖以维生的泉源。如果她尚觉得人世间有一点点可爱,必是因为世上有白煦这么一个人。
“我会在追风山庄与师父会合,但不一同走。”她轻道。
“路上互相照应不好吗?”他低问。
而她不语。
她的仇人不少,想靠打败她成名的人更多。师父向来没让世人知晓他武功卓绝,游走五湖四海,广结善缘,而从无人寻仇。如果与她一同走,师父不会有太安稳的日子可以过。既知如此,何必劳烦他,到后来他只会沾惹更多的麻烦而已。
“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看清几分她的顾忌,伸手轻拍她手背:“为师不张扬你是我爱徒之事,并不代表我怕人知晓。表现出孑然一身的你,行事才能全然地无牵挂。怕是你弃嫌为师无名于江湖,会受人轻侮的目光。”
“徒儿不会!”她急叫。讶然师父居然在语气中添了薄责,直到望进师父和煦的笑眼,方知这是他小小的计谋,心下不禁诧异,又有几丝懊恼。
“你当然不会,一同走吧!让师父也沾沾你的光。”
“如果师父心意已决,使儿当然无话可说。”师父真正的用意,她岂有不明白的?尽可能的范围内,白煦总极力想保护她。尤其今日中毒被他遇个正着,恐怕会有好长一阵子,又要惹他挂心不已了。
就像一名慈爱的父亲,永远害怕羽翼下的雏儿受一丁点伤害;即使再明白不过,小小雏鸟早已羽翼丰硕,却永难放下那颗父母心。
他像她的父偏开螓首,心下不知为何而沉重,几乎快要不胜负荷了!
轻风徐来的初春时节,拂面的为何竟是躁意?那春寒料峭,吹不化冰凝的心境,犹如来自非亲情的温情,终究也只是外来的施舍,教她万般难以承受。
何时,她最渴求的竟也同时是她最厌恶的呢?
她的贪婪,在步入十八岁之后,又划大了它的版图,只是渴盼的领地会是什么?
自厌自鄙的情绪让她冷艳面貌更添加了分冰霜,望回那一湖温柔的包容,她只能失神……
不能想、不该想,她只是一无所有,注定漂泊了度残身的孤女,任何短暂的依恨,都只是偷来的片刻,终究必须正视自己真正的面目——一个孤儿。
一贯的黑纱帽、黑色劲装,她的身上永不会有第二种颜色,犹如她的面孔永远难有冰冷以外的光采。
今日的飞沙谷不负其名地让风吹得益加张狂。表面上,飞沙谷只见要决斗的两人,但暗地里怕是藏了不少多事人正等着看结果吧!
风很狂,愈狂热,对屈陉的优势更加有利;他压箱宝贝“摄魂散”正等着人受用哩!尤其知晓楚狂人对这次决斗有着异于平常的兴致,说什么他也要赢得风光,让世人不敢小觑。一个小女娃,只够他消遣无聊而已。
隔着十丈距离,屈陉只看得到黑色衣裳包里下健美傲人的曲线,对于传说中的天仙相貌,倒是分毫难以窥见。但那身子便已十足受用,他呵呵怪笑,想像着待会儿当着世人眼前尝她味道的美景。想要他命的女人,就得彻底受到凌辱,才会知道男人是天,女人贱如泥,不知天高地厚是不行的。
强出头的女人,是该受一些“小小”的教训。
“看来,昨天的毒对你而言没有妨碍,嘿……”不可能没有妨碍的,这女人只是在逞强,因为施效的药量足以使平凡人彻底废掉。如果她来得及保命,也只剩一成功力去残喘。今天的比斗对他而言,已昭示了大胜利的结局,何况他还有更凶狠的药可以用。
没有废话,她抽出腰间的银剑,微微一抖,软剑霎时坚挺直立,散发如虹凌厉的气势。对于人渣,她连吭气都赚浪费。
这是生死斗,没有君子可言,招式的对峙更不必留情等对方看出破绽。在屈陉身形扑来时,她亦拔身而起,挥出她招招狠厉的剑式。
随着银光闪动,一道黄粉在双方交手时逸散成金状由半空中罩下,并且传出了屈陉张狂的怪笑;再度立定回对峙局面时,叶盼融的黑衣黑帽全沾上腥臭的黄粉。她微微踉跄,剑尖点地,支撑自己短暂晕眩的身躯。
而另一边由狂笑起始,直到亲眼见到自己左右、左手、左小腿滑落到地上,大量腥血喷出来时,才意识到剧疼已贯彻心脾,狂笑转为狂啸……
“你——你——”
还没完呢!
她的冷笑恰巧因狂风吹动黑纱而展现在屈陉眼中,但他看到的也只到这里了;逼近的银光掠向他的下盘,再折返向他的颈际,去势,取头颅,一气呵成。破败的身体疲倒于黄沙中,那颗充满不置信表情的头颅滚落在她腿边。
任务完成,她终于吐出隐忍的那口污血。
“盼融!”一道雪白的人影奔跑向她。
一道由树林中掠出的黑影,以非人的速度更快地欺近她。
她的身后是白煦的怀抱,前方掠来的是不知名的人物,并且昭示着危险,没有思索,她挥出一剑不知是毒已攻心,或来人太强,她的银剑被震落,并且一只强悍的手眼见已要抓扶住她。她咬住唇猛往后退,在退入白煦怀中的同时,射出她袖子中的柳叶刀,笔直地袭向黑衣人的门面。
不料她尚有余力攻击,黑衣人只来得及微闪,让刀面险些划过他整片右颊情势诡谲地定在这一瞬。
楚狂人狂蛰地盯视叶盼融,盯视她双手已泛紫黑。半掀的黑纱看清了那张绝色面孔以及崛傲得无人可比、无坚可摧的气势,他大笑了出来。
“很好!我终于找到足以匹配本座的女人了!”
她没有搭理,转头靠在师父身上。他的怀抱代表着安全与温暖,逞强的意志因而彻底溃决。
白煦为她把脉,连点她周身数十大穴。这孩子!总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早告诫她屈陉会使小人手段,叫她别冲动,她仍是做了。
他必须快些为她解毒!
白煦唯一想到的只有这个。抱起了她便要往他的马车而去,那道疾风似的黑影闪至他的去路前。
“你是谁?”楚狂人邪气地询问。
“在下白煦。”即使心急如焚,他仍一贯温文以对。
“她的文人师父?”话毕,毫无征兆地冲向他,出手便是奇诡的杀人狠招。
他要抓取的是白煦的心脏,更是想探知他的底。
白煦无法动弹。除了昨日医治叶盼融令他元气大伤之外,此刻抱着爱徒,更不容他罔顾她的安全而迎面以对;更何况,向来与世无争的他,并不会毫无理由与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