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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你!」她呆住,思绪瞬间跌回八年前的恶梦现场,那血淋淋的一幕停格在她面前,如挣不脱的魔蛆紧紧吸附住她的眼。

  无法眨动的眸子顷刻凝满惊骇。

  「不要!」拔尖的凄厉尖叫惊动已栖息的飞禽,她抱住头蹲了下来,努力的想摒退恐怖的梦魇。

  爹爹、还有所有人都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他们身上被不知哪个淘气鬼泼洒了红红的朱砂水!是的,那猩红的一片,只是、只是朱砂,只是……

  「看来你已回到了现实。」他由她身旁走过,倏忽问已消失於夜色中。

  「爹爹,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不是!」她放声泣道,把头埋在两腿问,溃散的眼泪已浸湿她的裙裾。

  回应她的只有她嘤嘤悲痛的啜泣声。

  自八年前她再度苏醒,面对陌生的人与地,她便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在梦境,是那个恐怖噩梦的延续,否则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她不过是去摘个花回来,她的天地已覆灭、顷刻间家破人亡。

  然後再醒来时,便置身在这么奇怪的地方,身分也顿时由备受呵疼的千金娇娇女,变为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婢女,除了梦外,还有什么可以厘清这场离奇的遭遇。

  她相信这一切一定是梦,於是她可以接受这莫名的异变,当是游戏般开开心心的生活在梦里,无忧无愁的过著迥异於以往的日子。

  虽然这梦太真实了,她会深刻的感觉到冷、热,切菜受伤时亦会痛,可她还是宁愿一味的相信这些都是虚幻的,只要等她醒来,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她从不生气,从不与人计较,因为跟梦里人有什么好争的,所以她可以悠哉度日,把一切辛苦的杂役都视为玩乐般在做,不以为苦,因为在现实人生她从不需要做那些,所以感到新鲜。

  可如今她构筑起来的梦在崩毁!

  她一直缩在自欺的谎言中度日,如今这个谎被人硬生生无情的拆穿,将她活生生的由梦境中扯出,逼她正视血腥的事实。

  一阵轻微的声响朝她接近,在她身畔徐徐停下,舔了舔她的手。

  程含妙抖动的肩膀渐渐的平息,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著身边黑白相间的拘儿。

  「花花。」她泪眼哑然的低喊。

  它睁著一双骨碌碌的圆眼朝她低吠了一声,坐了下来,不停的舔著她的手似在抚慰她。

  程含妙带泪的挤出了个笑颜。

  「我是不是很傻,花花,竟然一直骗著自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面对现实。」

  它再吠了声,算是回应她。

  她伸手摸了摸它。「可是我若不这么做,我一定没有勇气活下去的。」

  它摆了摆尾,轻轻的吠叫。

  程含妙无言的站起来走了出去,花花无声的跟著。

  她不知今後该怎么面对人生再激起的波澜,当年那个诛灭她至亲的刽子手就在眼前,她要如何面对?又该采取什么行动?

  * * *

  日子一样要过,不同的是拿什么样的心情来过。

  程含妙尽责的在「赤阳居」做一名侍女,料理他的生活起居。其实红叶很少使唤她,她只要帮他准备早、晚的膳食与洗脸水即可,他会在辰时用完早膳离开,在申时回来,这是他这几日来的作息。

  厨房的姊妹们最近最常谈及的话题也都是红叶在「赤阳居」住下的事,仿佛这是天大的新鲜事一样,人人好奇的臆测各种理由,纷纷惴度著罕进「吉祥宫」的红叶今次何以会一反常情。

  唯独她从不加入讨论,但她最接近红叶,人人自然是向她寻求答案,而她只能强颜欢笑,摇首以对。

  绿菱一脸担心的抓著来拿早膳的她问:「含妙,你还好吧?」

  因为自从那日含妙「中邪」後,她就发现她这几日来很不对劲,也很少开口,安静得古怪,这太不像平素开朗的她。

  「我很好呀。」程含妙笑答。

  「是不是在『赤阳居』做不习惯?」她的笑容里似乎搀了丝苦涩。

  程含妙摇首。「不是,『赤阳居』的活儿比起厨房来得轻松不少。」

  「那是不是红叶待你不好?」

  程含妙沉默的摇了下头。「不,他很少刁难我。」

  这些日子来,他们几乎绝少再有谈话,逼不得已必须和他相见时,两人总是静默无声。她从不直视他,因为他那张脸,会让她勾起惨痛的回忆与刺骨的悲愤。

  「嗯,我想也是,再怎么样至少比起青蛇要好吧。」提起那个人,绿菱除了一脸的嫌恶外,还有愤怒。

  「含妙,你知道青蛇有多残暴吗?秋玉昨儿个摔断了手,萍儿的腿则受伤了,若再加上前日投井自尽的小红,才短短数日,黑云轩便出了这么多事,现下没人敢过去伺候了,那边无疑是个有进无出的地狱。」

  程含妙摇头,青蛇的暴行已教姊妹们听著就胆战心惊了。

  比起来,红叶无疑是好太多了,他虽冷漠,可还不曾说过一句责备她的话,但那或许是他的愧疚吧,面对她,他该会想起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而有一丝悔悟吧。

  报仇、手刀仇敌,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纵使她报了仇又如何,若说上天有什么公平之事,就是人人到头终须死,时辰到了,谁也逃不过阎王的拘魂令,他不会因为她不报仇而活过千载,更不会因为她报了仇使亲人得以复活。

  那么她又何苦在身上套上这千斤枷锁,让自己更苦!

  况且她清楚的知道两人实力的悬殊,她根本伤不了他一根头发,除非他忽然良心发现,愿意引颈就戮,但,那是不可能的。

  「绿菱,我得过去了。」她提起盛著早膳的篮子离开。

  才一踏出厨房没多久,程含妙眼尖的发现前面的青砖上有一条令人厌恶的青色身影,她急忙闪往柴房边的小径避开他,免得让他瞧见,徒生事端,她直觉这人应该不会放过她。

  在等著他走离时,她在小径上无趣的左顾右看,只见小径两旁栽满了榕树,它们蔓生的须根密密的垂下,布满小径上方,遮蔽了头顶的天日,幽幽暗暗的,十分静谧。

  这里一向罕有人来,四旁丛生的杂草都比她还高了,蓦地,她发现左方的草丛里隐隐的晃动著,然後愈来愈剧烈,似是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

  程含妙微惊,暗付著不会是什么长虫吧,急忙拾来地上一截枯枝以防万一。

  不消片刻,一头黑白相间的狗儿由草里大摇大摆的窜出,嘴里还叼著一只已死了的竹鸡。

  「花花,怎么是你?」她诧异的看著它。

  它一见她,即摆动著尾巴丢下口中的竹鸡,朝她乖巧的走近,两只骨碌圆眼直盯著她手中的篮子。

  程含妙笑斥,「这不行,不是给你吃的。花花,你刚上哪去?怎么从这草里钻出来呢?」

  它猛摇著尾巴在她面前坐下,吐著舌一脸垂涎的看著她。

  程含妙没辙,只好由蓝中取出了块肉喂它,同时声明道:「只有这一块哦,吃完可没了。」

  它张嘴一口吃下,漆黑的圆眼还是直直的盯著她瞧。

  程含妙摇头。

  「不成,不能再给你,咱们刚说好的。」她指著地上的竹鸡道:「喏,那才是你的。」

  它低头嗅了竹鸡一下,似乎对那只鸡的兴趣不大,反而比较中意她手中热腾腾的菜肴。

  她看著地上的竹鸡好奇的问:「花花,这竹鸡你打哪弄来的?咱们这里似乎没养,厨房也没瞧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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