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分八个方位﹐他和另外七个统领分掌八方﹐每月轮调﹐每八个月才得轮守梅苑一次。这三年来﹐真正遇到她﹑碰到她没几回﹐他知道自己的身分不该逾矩﹐但是他挥不掉盘踞在他心中多年的容貌。
“妳得好起来﹗”他发出期盼之声。“即使妳被皇上赐婚﹐嫁给比我好上一千倍的男子﹐我也会衷心祝褔妳﹐但妳千万别死。”
汪精睿脸上依旧是一副坚毅冷静的模样﹐但他身下的白云却感受到主人内心的惶恐和焦躁﹐脚步愈发急促。
“别离开我﹗”他再次大吼。“妳千万别死﹗”
远处一小队人马急忙往他的方向飞奔而来﹐汪精睿堪堪勒马停住﹐身躯傲然挺直在马背上﹐宛若战神般睥睨一切。
在他乎静无波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一丝焦躁的情绪。
高天明领着一小队人马奔至他的面前﹐似乎已找他好久了﹐脸上有着焦灼之色。“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禀统领﹐公主的病情恶化﹐圣上下今要统领立即亲自护送公主至秋意园静养。”闻言﹐汪精睿一颗焦灼的心立刻跌至谷底。
“不送走怕会传染。”传闻天花的末期﹐身上的红庖会腐臭﹐传染率因而更高。虽然到目前为止宫内依然人畜均安﹐但公主的病情恶化必须立即送走﹐未来恐怕不乐观。而秋意园﹐除了是埋葬宫内早夭的皇嗣外﹐凡后宫嫔妃有任何不治之症者﹐最后皆是送来秋意园﹐任凭老天爷处置。
汪精睿一咬牙﹐拉起了缰绳﹐“走﹗”
一小队人马紧跟其后﹐奔回皇宫。
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强风﹐卷起了漫天狂沙。
初秋刚至﹐却已寒意甚深﹐恍若汪精睿一颗冰凉的心﹖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宫内﹐在还末踏进梅苑前﹐就已听闻一阵阵的哭声。
汪精睿咬着牙﹐握紧了拳﹐坚定地迈入梅苑。
“皇上﹐真的得送走吗﹖”璩悦诗哭着说。昭安红了眼眶﹐疲惫地别过脸去无法成语。“我的筠儿--”
皇太后早已悲伤过度而昏厥﹐昭仪则低首啜泣﹐几度哭倒在杜卫天的怀中。“卑职见过皇上。”汪精睿屈膝行礼﹐脸上难掩悲恸。
昭安一直将脸侧向一旁﹐喉头几度滑动﹐完全开不了口。
好一会儿﹐昭安闭上了眼﹐用手支着额﹐数度叹息﹑数度哽咽﹐仍是无法张口说话。罢了﹗昭安睁开泪眼﹐仰望了天际﹐伤心的泪水竟在百官的面前滑了下来﹐手还微微发抖。
“送走公主。”他挥了挥手﹐似乎欲将内心的犹豫难舍斩断。
一阵号哭霎时又响起﹐声音悲切得今人鼻酸。
似乎过了一甲子的沉窒﹐直到昭安的泪眼与汪精睿悲恸万分的双眸对上﹐汪精睿才咬了咬牙﹐缓缓站起。“卑职领旨。”
然后很快的﹐昭筠就被送出宫去﹐贾道存则紧跟在轿子后面﹐一列队伍浩浩荡荡地直驱皇宫之北的秋意园。
皇太后再次哭晕了过去﹐而昭安只能红着眼﹐吞下泪水﹐看着自己挚爱的妹妹被人由玄天门送走。
今朝一别﹐已无相见之日﹗***“公主﹐别探出头来。”小青与昭筠同轿﹐见她探出了头﹐立即将她压回了被褥里。昭筠不依地又探出娇美的脸蛋﹐清灵的凤眼眨呀眨的。
“真亏妳想得出这种鬼地方。”小青不住埋怨着﹐什么地方不好选﹐偏偏想出这种埋葬死人的地方。
一想到秋意园﹐小青的手臂就坐起鸡皮疙瘩﹐她还煞有其事的搓着手臂。“什么鬼地方﹐当心他们晚上来找妳。”昭筠吓唬着她。
反正一去秋意园她就溜了﹐根本不住那个地方﹐住那里的﹐除了老神医外﹐就是可怜的小青和几个佣仆了。
“公主﹗”小青脸色发白的抗议。
“嘘。”昭筠赶紧伸出食指贴上嘴唇。“小声点﹐妳想穿帮啊﹗”好不容易“逃”出来﹐她可不想前功尽弃。
“拜托妳别吓我好不好﹖”
“也许『他们』缺个伴﹐晚上出来挑媳妇﹖”昭筠压低了声音﹐又故意恐吓她。“啊--”一声尖锐高扬﹐小青捂着耳朵讨饶。
行进中的队伍立刻停下﹐有人火速地掀开了轿帘。
“什么事﹖”汪精睿担心的眼光来回梭巡小青惊慌的脸孔﹐以及缩躺在衾被中的昭筠。糟了﹗小青暗叫不妙﹐方才地怕得尖叫了起来﹐早将现在身处何地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昭筠咬着下唇猛笑﹐尽量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她却止不住因憋笑而有点发颤的身躯。而她那模样看起来像是极力忍着咳嗽﹐病情严重得好像随时咳得出血来﹐身子还不安的蠕动着。
汪精睿直瞅着昭筠略微露出衾被的一小片发顶。
他那眼光吓得小青凉透了心脾﹐汪统领好像想掀开棉被一探究竟似的。
“公主她﹖她﹖”小青急得说话结结巴巴的。汪精睿人如其名﹐精锐的眼光直直射进她的双眼﹐害她掰不出谎话。
千万别穿帮﹗昭筠也暗叫不妙。虽然她在轿帘掀开的瞬间已缩进了棉被里﹐将头至脚全身里得密不通风﹐但在缩头的剎那﹐不晓得是不是有被他瞧见而起了疑心﹖“公主怎么了﹖”汪精睿的口气低沉冷硬﹐紧盯着小青的双眼活像洞察实情的判官。
“公主刚刚﹖刚刚﹖”怎么辨﹖她想不出好藉口。“她刚刚突然探出脸来﹖那模样很不得了﹖”她捂着胸口﹐断断续续的说着﹐那表情似乎被吓坏了﹐久久无法回神。实际上﹐小青是因为汪统领那双锐利的鹰眼盯得她头皮发麻﹐心脏快要痳痹。死小青﹗昭筠在心中咒骂地无数遍﹐小青的语气活像她很丑似的。人人都知道红庖破了口后﹐整张脸几乎全化脓﹐她在汪精睿心中娇丽甜美的好印象﹐已被小青的一句话破坏掉了。
汪精睿一向冷静精明的脸庞倏然浮上沉痛。他的手就搁在轿门旁﹐他突然有一股想抱她入怀﹑抚着她的发心﹐与她分担痛苦的冲动。
但他的理智强将那份冲动压了下去。
“她还好吧﹖”汪精睿不安分的手指仍忍不住想掀开衾被﹐观看昭筠的病容。“啊--”小青骇然的大喊﹐扑上去打掉汪精睿的手。“别掀﹗别掀﹗”掀了她就呜呼哀哉﹑立即问斩。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姿势多么“奇怪”﹐汪精睿攒紧了眉心瞪着她。小青这样扑在昭筠的身上﹐两人中间只相隔一条衾被﹐难道她不怕被传染﹖小青趴在昭筠的身上﹐慌张地挥着双手﹐不准汪精睿太靠近。“一掀开被子你不小心被传染了怎么办﹖别忘了你家中还有老父﹑老母和末婚妻呢﹖难不成新婚之夜就教她守寡﹖”
昭筠缩在被里猛翻着白眼。怕会被传染﹐妳还趴在我身上﹐这种理由谁会信服﹖果不其然。
“那妳呢﹖”汪精睿紧盯着她﹐看她慌张他愈觉得怪异﹐也愈想掀开衾被一探究竟。“妳就不怕被传染天花﹐年纪轻轻的就早夭﹖”说着﹐他伸出手指拧着衾被的一角就打算掀开。“不行﹗不能掀﹗”小青惊嚷﹐把昭筠抱得更紧。
小青的重量﹐加上被蒙在被子里不能呼吸﹐令昭筠差点窒息﹐涨红了脸猛咳起来。汪精睿更担忧了﹐原来沉郁的俊脸蒙上了一层不安。“我看看。”
“不行﹗”小青的语气几乎是哀求。
这被不能掀﹐不能掀呀﹗事发当日﹐公主虽然全身长满了红庖﹐但三天一周﹐真的如医书上所云﹐积毒尽退﹐皮肤更加细致柔滑。公主原本就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一身赛雪似的柔白肌肤如今鲜嫩得恍若掐得出水来﹐十分娇媚动人﹐更甭提染上了那子虚乌有的天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