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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王令?!”华延寿微微一愣,接过令牌,“是彰荣王府的朱佑壬?他袭了父勋?”

  小朱挑挑眉,“听来华大叔与这姓朱的王爷似乎认识?”

  “不!”他漠然摇头,转手将金令牌交给女儿,“只在他幼年时见过。”

  小朱笑嘻嘻,“那就可惜了,壬王现今是咱们燕京城里最有本事呼风唤雨的人,若能得其助,很多事都会简单多了。”

  “一个仗着父荫的男人能有多大本事?”依姣把玩着金令牌不苟同地道:“不过,这牌子拿着挺顺手的,用来捣药该不错。”

  没人留意小朱微僵笑颜里闪过一丝哀愁。

  “至于如何找到聚宝天铺,大叔您心底可有谱?”他再度出了声。

  华延寿摇摇头,“聚宝天铺是京师第一古玩店铺,开口不难问得。”

  “那倒不用麻烦了。”

  小朱自怀中取出一张舆图,上头写明了燕京城里的街道名,再用朱佑笔画出由城门口至聚宝天铺一路而行的标示。

  “这是牧大叔为您父女俩特意绘出的图,您进城通了关只消依图上描出的路线走,自然便能找到咱们铺子了。”

  小朱笑得亲切,“还有,如果见到铺外还有些未散的侍卫兵丁您也别愁,那些家伙许没死心,还要站一阵的,届时您只高亮出壬王令,自然谁也不会阻着您了。”

  华延寿收下图,他将受伤的小朱留在马车里,重新攀回了驾车台上继续赶路,依姣自是跟紧着父亲。那叫小朱的男人,不论他是如何得着大师伯信任的,她却一点都不相信他,那是条滑不溜丢的锦蛇,会笑的锦蛇。

  可车行不远,那躺在车里男人的痛呼声一声大过一声地同时钻入两父女耳际,华延寿再度勒停了马。

  “去陪他,看他有何需要。”

  “不要!”长这么大,依姣第一回向父亲说不,“他骗人的,爹,您明知道他那些伤口死不了人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大男人!”

  华延寿没想到会得到女儿的反驳,他想起那从未对他有过反抗,却在瞬间背叛他的徒儿,霎时眸中寒芒胜过腊月雪。

  他半天才吭了气,“医者仁心,你既无医术亦无仁心,对外,日后别用我华家姓氏!”

  一句话险险勾出依姣抑制不住的泪水,她知道爹向来不喜欢她,可他却也从来没用这样的话来伤过她,不许用华家姓氏?!

  她是他华延寿的女儿呀!再笨、再蠢、再不济,好歹也是流着他骨血的女儿!

  她盯着父亲半天无法动弹,希望能由他眸光中觑着懊悔,只要一丝丝就可以,可她毕竟是失望了,僵持半天,她止了傻傻殷盼僵身动作着,父亲眸子冷漠如昔,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所言有误。

  她无意识地爬入了架着顶蓬的车里。

  这会儿,偎近一条坏心眼的锦蛇,或许会比守在那生她、养她十六年的男人身边还要容易得到些许温暖。

  真的!

  “陪我真这么惨吗?”躺在车里的那条锦蛇边继续喳呼嚷疼,边偷觑她漠冷觑向车外的脸色。

  在确定即使他哼到死也不会赢得佳人一瞥后,小朱总算停了嚷疼。

  “我饿了!”他大喊出声。

  没有声音,没有反应,女孩儿像是和他身处在不同的地方。

  “你不睬我?”他说得一脸委屈,“那我只有求助于华大叔了,华──”就在他敞开喉咙喊出第一个字时,一个窝窝头啪地一声重重贴上他的脸。

  “出手神准!”他不以为忤地自脸上剥下那个窝窝头,“力道又足,兼之,”他将窝窝头剥成小块笑嘻嘻地扔入嘴里,“还有些女儿香呢!”

  依姣缩身坐在另一头,曲着腿,两臂枕放在膝盖上,偏头睇着车外残月。若非车上只他两人,他不禁要怀疑起这窝窝头只是幻化成形,完全不干她的事!

  “我渴了。”解决完窝窝头,他出了另道难题,“光吃窝窝头不喝水,会哽死人的,医者仁心……”

  这四字果然有效,话未尽,水已到,是的,飞到在他脸上,一滩子水直兜兜洒泼到他脸上,他眨眨眼,才在水滴朦胧间看见了依姣和她还捉在手里的盛水葫芦。

  这回,人赃并获,她可不能再佯装袭击与她无关了吧!

  可却只见她面无表情将葫芦扔给他,让他自个儿用来盛接脸上正滴下的水珠免得浪费,接着她转回头,恢复原来姿势,继续看着她的月。

  小朱倒是修养好,用袖子抹乾脸上水珠子,仰高葫芦啜着里头的余水。

  “姑娘好本事,”他放下葫芦目有玄思,“寻常女孩儿若见着条落水狗都会忍不住要笑的,却只你……”

  他摇摇头啧啧有声,“是不是非得弄得对方一身狼狈、血肉模糊甚至肚破肠流,你才会理人?”

  没有说话,没有反应,依姣是一潭冰池。

  他陪她仰高了首,“月无情,照众生,它可不是光眷顾你一人的。”

  “月多情,聆众愿,你不是月,何以知它无情?”

  软嫩嫩的嗓音在夜里听来分外动人,即便是冷漠不含半丝情绪的,可听在男人耳里,心底却不知何以生起了波动,他从不曾只是为了想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而耗这么多劲的,也从不曾感受过光只是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就能感到很满足的滋味。“你也不是月,又何以知它多情?”她微哼不再出声,再度锁上声音。

  “人生在世,若总在殷盼来自于别人的肯定与认可,那么……”他语有深意,“必定会活得很苦!到最后,连自己原本面貌都记不清了!”

  依姣心底一愣,这男人,相识不到一夜,却似乎懂她心结?

  小朱笑嘻嘻不再继续严肃话题,他突然低着嗓哼起了一首童谣──

  “月光光,秀才郎。

  骑白马,过篷塘。

  种韭莱,韭菜花。

  结亲家,亲家门前一口塘。

  打起鲩鱼八尺长。

  月光光,女娃娃。

  跟着娘,翻过山。

  手拿杖,筑隽笆。

  识冤家,冤家屋后山有岚。

  为偿相思路连长。”

  依姣身子微微一震,她似乎听过这首童谣,好久好久,久到几乎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一个月夜,一个轻柔柔的女音,一个喊她娃娃的女人,一个被她唤娘的女子……

  “你为什么会唱这首童谣?”她转过头,眸中一片迷蒙,像个迷失在雾里的孩子。

  小朱半天没作声,不知何以她的目光竟让他微有心疼。

  “小时候,我娘唱给我听的。”他耸耸肩,意图去掉些微的不自在。

  “你娘?”她掩不住一脸欣羡,“原来你是有娘的!”

  他将那句“废话,谁没娘!难不成还从石头缝蹦出来?”的话吞进了肚里,看得出眼前这丫头是没娘疼惜的那种。

  “再唱一遍给我听!”依姣难得出口央人,那模样全没了平日的寒漠,而是浓浓的孩子稚气。

  “不唱了,”他摇摇头合上眼,“我受了伤,又累又饿又渴又倦,还有……”他两手环胸开始打哆嗦。“受伤后元气大伤,身子冷,又没人陪在我身旁让我汲取点暖意,没精神唱童谣……”

  小朱话还没完,影一闪,身旁偎近了个温热的身,她乖乖坐到了他身旁。

  “原来。”他毫不留情地调笑着,“不光血肉模糊能吸引你,还有个叫童谣节玩意儿。”

  依姣不出声,只是并屈着双腿枕在膝上,用企盼的眼瞅着他等候。

  没法子,他只得再度压低嗓,一遍遍为她哼着那首叫“月光光”的童谣,直到她靠在他身上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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