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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安乐堂说穿了,就是一处皇家的畜栏和收容所,内有虎城、牲口房等措施,凡是年老、有病,或有过失的宫女都被打发到这里。

  成化六年七月,纪氏在安乐堂生了个儿子,尽管宫女们多方保密,万贵妃通过各种途径还是知道了这消息,于是她叫来太监张敏,命他去溺死纪氏的孩子。

  张敏接到任务,心里很不踏实也非常害怕,因为他知道皇上很希望有个儿子,如果他真听命杀了皇三子,日后皇上若知道了那还得了?

  最后他和几个太监决定将这孩子藏到别的屋手里,用宫中的乳制品来养,并谎报万贵妃孩子已死。

  成化十一年春,朱见深二十九岁,正因着没有儿子的长期期苦闷而懒于政务,张敏见时机成熟,壮着胆子一边在地上磕头一边道:

  “其实万岁爷您早有儿子了!”

  问清楚事件始末,朱见深喜不自胜,立刻命人至安乐堂将皇子迎回,接着他命礼部给皇子取了名字叫佑樘,再立他当皇太子。

  朱见深并让纪氏移居永寿宫,正式封她为淑妃。

  万贵妃事后得知,又气又恨,千方百计还是毒死了纪淑妃,太监张敏见淑妃突然死去,心知不妙,只得吞金自尽,这时节,是周太后起了作用,她是朱见深生母,当时住在仁寿宫,她开了口要求将朱佑樘索至身边亲自照料,这才绝了万贵妃加害之心。

  害不到朱佑樘,万贵妃心有不甘,她不再用毒死及堕胎的方式杀嫔妃们的孩子,而是让她们多生孩子,以便这些皇子将来可以有和皇太子争高低的机会。

  于是乎,在朱佑樘之后,朱见深又陆续有了十一个儿子。

  由于自始万贵妃对朱佑樘便有忌心,自然不会在朱见深耳旁少说他的坏话,致使朱见深久而久之对这皇太子亦缺了好感,有几回还险些罢黜了他太子的位置。

  到后来,朱佑壬入了朝班,朱见深对这侄子是出自真心的欣赏与喜爱,是以,对这见识与气度均远逊于朱佑壬之亲子更起了嫌弃。

  对于父亲举止心思,朱佑樘心知肚明,却始终忍妒于心,在宫廷多年为求自保的岁月里,已将这年轻人磨练得极懂人心,表面上,他敬重着朱佑壬,实际上,对这堂兄,他心底是摆脱不去远不及其的心结。

  再加上前些日子,朱佑壬竟还帮父皇寻回了年长于他的民间皇子牧星野,更使得朱佑樘心中生起恐惧,虽然事后牧星野因不惯皇室生活留书而去,但在朱佑樘心底却已成了个挥不去的阴影,他就怕朱佑壬会在父皇耳畔建言,找回牧星野取代他这皇太子的位置。

  谁也没想到,朱见深却在四十一岁壮年之双腿一伸,下了黄泉!

  朱见深葬礼上,即将继任的太子朱佑樘虽一脸哀恸,心底却是说不出的快活。

  也终于,轮到该由他朱佑樘大声说话的时候了吗?

  偌大国丧,除了文武百宫、后宫嫔妃外还有众多朱氏宗室子孙,广场上人山人海,一式身着白衣。

  依姣是跟着父亲来到会场的,会场上到处白影幢幢,在虽是哀伤却有些嘈杂的氛围里,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踱近了湛碧沁身旁。

  会场上穿白衣的人触目皆是,这少女却出奇地抢眼,她美得恍若天仙,清灵得彷佛不属人间当有,少女踱近湛碧落,两人低喊了声,继之少女伏进湛碧落怀里泣不成声。

  不只湛碧落认得这少女,依姣感觉得出她的父亲也认得,华延寿身子乍然僵硬了起来,眼神停驻在少女身上久久不移。

  可有关于少女来历及其他事情依姣已无暇搭理,她突然在遥遥角落里发现了一抹灰影,那抹灰影是随着白衣少女出现在人群里的,可这会儿,少女来到湛碧落身边,那抹灰影却只伫足了片刻,继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会场。

  那抹灰影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能一眼认得出,毫不犹豫地,依姣拨开人群,没命地往灰影追了过去。直到出了城垛远离了人群,她才追上了那抹灰影。

  “师兄!”依姣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男人听见她声音停下脚,回过头,正是依姣师兄辛步愁。

  “依姣!”他神色依旧漠然,可眸中有掩不住乍见师妹的喜悦,“你也来了燕京?”

  “不只我……”她边点头边喘气,半天才恢复了正常呼吸,“爹也在这里。”

  “我知道,”他眼神微黯,“方才我已遥遥见着他了。”

  “见着了还不过去问候一声?”她微微哼气,“爹不生你的气了。”

  “是吗?”他淡淡笑,不太在意,“事已至此,他再气也无济于事了。”

  “我不懂,”她摇摇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恢复漠然,伸手抚了抚师妹为了追上他被风吹乱的发丝,“这阵子,你还好吗?”

  依姣不作声点点头,心头是暖的,毕竟,师兄还是惦记着她的。

  “当时仓卒间离开鬼墓山,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他说得真心,“再次见面,你好像又长大了点。”

  “人如果不会长大,”她哼了哼,“那岂不成了妖精?”

  闻言他微愣,继之淡淡笑了,“是呀!是人就该长大的,”他叹口气,“看你这样我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离开?”依姣愣住咬着唇,“你要上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她傻傻问道:“你不回来了吗?”

  “一次问两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辛步愁睇着远方,“离开是因为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留恋的东西了,有人邀我去作客,而我正想尝试过些不一样的生活,至于回不回来,”他淡着眸子,“我也不知道,也许哪天想想又回来了,也或许,就此客死他乡。”

  “能不能不去?”她问得有点可怜兮兮。

  “不能!”他回答得俐落,却突然扬起头,淡淡睇向依姣,“你曾说过想陪我行医江湖,行脚天下,为我煲汤的,这提议还有效吗?”

  她突然不能呼吸也无法思考了,怎么可能?

  她系在必死居木匾下的红丝绳还没多过院里插着的竹片儿呢,怎么可能上苍便好心要来应许她心心念念想要达成的梦想?

  十三岁时她赖在师兄身上恳求过的话语再度涌现在脑际──

  “日后你行医江湖,行脚天下,可肚皮却不能不顾呀,咱们开个小医馆,你帮人治病,我帮你煮膳,你调理别人,我帮你养身。”

  眼看着她企盼了一生的梦想即将实现,眼看着她喜欢的男人就要属于她了,可为何,那明明只是个简单的点头动作,她却半天仍做不出来,只能傻傻愣愣地盯着师兄瞧,像是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似地。

  “别为难了,丫头,”辛步愁淡淡地笑了,伸手疼惜地揉开她锁着的眉心,“见你神情,师兄心底已明了,这里已有了个让你放不下,想为他煲汤的男人了吗?”

  “没有的,师兄!”依姣回过神忙不迭地摇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挂念不下我的必死居,只是有些舍不下我养的鹦哥小奇,只是有些舍不下爹,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依姣。”他淡语,“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师兄走了,如果有缘,自然后会有期!”

  辛步愁朝师妹潇洒地挥挥手,很快地就在烟尘间隐没了身影。

  而这边的依姣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地,除了傻眼觑着师兄离去外,全然举不起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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