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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她心底突然泛起了很酸很酸的感觉,对这少女的酸意。

  从六岁起,私心底,她已将荆澔当成了私有物品,她可以接受他投宿在妓院,可以接受一堆窑姊儿为他大打出手,却无法接受有个女孩儿为他发出这样柔情无悔的笑靥。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嫉妒是全然没有道理的,他压根不识得她,又怎可能为了她生活得一片空白,他,必然有着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这少女,就是让他住在妓院里沉沦丧志的原因吗?

  一瞬间,她突然明了了荆澔何以帮其他女子作画时,都不愿真实描绘出她们形貌的原因了,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这男人虽惯画山水,但在人物描绘上也极有其独到手法,可以让人见画如见人的,可他不愿,除了那能停留在他心尖上的可人儿,世间所有女子之于他,都不过是团雾影,或是……一出出的闹剧?

  画的角落题了阙词,看笔迹,不是荆澔,换言之,是画中少女自个题的,执高油灯蹲低身,姒姒念起了那阙词——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嫣语春日予澔郎。」

  嫣语?澔郎?

  如果澔郎指的是荆澔,那么,嫣语应该就是这画中少女的名了。

  明明少女笑容里尽是柔情,明明画画的人儿也该是倾注了情意的,可为何,她却要题了首如此悲伤的词句?

  而如今,她那澔郎何以要待在这里?而她,那叫嫣语的少女又去了哪里?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在他两人之间的,又是个怎样的故事?

  嫣语?胭羽!

  姒姒胸腔一震,突然间明白了荆澔执意留在这胭羽阁里的原因了。他会留下,该是因着那胭羽与嫣语两字同音吧。

  可光只是个同音名字便能让他留下,倘若那嫣语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他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行止?

  理不清,猜不透,只是一个念头兴起,贪玩的姒姒做了件纯粹是好玩,却让她事后懊悔至极的事,她打开了她的易容小包玩起了变装游戏,她的易容术精湛,不容易被找出破绽的。

  这嫣语虽然神情和她不同,两人却个头相当,一样都有副纤巧的身躯,姒姒所要做的,只是依少女五官轮廓做个以假乱真的面具罢了,不出半个时辰,一个恍若自画中步出的少女就这么笑吟吟地立在画前。

  「嫣语呀嫣语,是不是我化做了妳的模样,那许许多多的问题才能破解呢?」姒姒摸了摸画中柔笑的少女,少女无语,姒姒这会儿已几乎幻化成了她,只除了少女的笑容里似乎总有股悲意,不像姒姒的,满是浓浓的促狭笑意。

  姒姒当然也知道一幅画是给不了她答案的,而那能给她解答的男人这会儿还不知在何方呢!无所谓,只要这儿还挂着这幅画像,迟早,他都得回来的。

  踱出密室,她阖上了门,回到了画桌上继续着方才的工作。

  三更敲响,画累了人也倦了,姒姒懒得再动就这么趴在桌上浅浅入了梦,不多时,半睡半醒之际,一阵凉意袭上,冷得她起了哆嗦,起了身她才发现,原来是相连着的那间睡房被人打开了门,吹进了夜风。

  「是哪个讨厌的家伙,胆敢半夜三更爬上这里的?还是无眠使坏的夜风?」她边嘟哝着边由画室踱进了睡房,伸手去关门,这顶楼之处向来是不许人妄进的,可才阖上门,随即她突然让个由身后抱紧她的人给吓得半死。

  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她的嘴已让那人用唇给盖住。

  「嫣语、我的嫣语!我就知道妳终究是舍不下我的!」

  鬼才是你的嫣语啦!

  要命!姒姒用力挣扎,死命想拭去嘴上的湿润。有没搞错,这是人家的初吻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住已是件恐怖的事了,还被人夺去了吻?而她,却连对方的长相都还没能看清楚。

  而且……她皱皱鼻子,而且还是个喝醉了酒的烂酒鬼!

  酒鬼?

  难道是他,是那个也叫荆澔的男子?

  「我不……」她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两个字,却又立即被男人痛苦的低喃给打断。

  「妳不会知道这几年来我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失去了妳,我生不如死,我沉沦酒乡,我颓唐无志,我不在乎别人的批评,我一心一意只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这样才能真真实实地将她在他怀里的感受给刻入心底。「只是要妳!就只是要妳!」

  姒姒也弄不清,究竟是男人语气中饱含痛楚的伤心勾出了她的怜借,还是,那能够待在自个倾慕了十年的男人怀里所带给来的惊撼,她竟然起了片刻的失神。可在这种神魂理智俱丧的时候,仅是片刻的失神便将衍生出全然出乎意料、乱了序、脱了轨的后续。

  男人用唇轻含着她的唇瓣辗转流连着,柔软的舌逗弄地绕着她的,继之,那长久握画笔而起了茧的大掌,如抚着心爱画作般钻入了她衣里,指尖隔着单衣勾描起被白绸遮盖住的纤巧曲线,滑上了柔软的浑圆和神秘的少女禁地。

  「不行,不对!不可以!你不能这样的……」

  她一声微弱过一声的抗议被吮没在男人炙热的吻里。

  终至,再也出不了声音……

  ※ ※ ※

  是刺了眼的初阳唤醒姒姒的。

  她茫茫然睁开眼,先有片刻的失神,这儿,是哪里?

  昨夜,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侧过身,男人温热而赤裸的胸怀,熨贴着她柔嫩的雪肤,霎时她忆起了那激情狂野的一夕欢愉,那全然失了控的一夜。

  天哪!姒姒惨叫一声,将苍白的脸蛋儿埋入了掌心。

  她怎么会胡涂到和一个连脸都没看清楚,连话都没好好说过的男人发生了这种事情?

  更可悲的是,这男人压根就醉胡涂了,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昨晚,他要了她好几回,也就是这样才会弄得她又困又乏地在他怀中沉沉入睡,可她惟一清楚的是彻头彻尾,他在她耳畔深情低喃的名,全是……

  全是嫣语!

  那个深深镌刻在他心底的女人!

  可偏偏她不是嫣语,她叫齐、姒、姒!

  这一切,全都是她自个惹出的祸!

  手移开了脸蛋儿,姒姒终于在混乱中寻回了理智,她不能再待在他怀里,不论是依嫣语的模样或依齐姒姒的真实面貌,这男人醉得厉害,醒来后,他会当那只是场梦境,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

  而她也不会让他知道,她不要他愤怒或后悔,事情既是她自己惹出来的,那么,自当由她咬牙承受。

  不论在过程中,她失去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

  她轻手轻脚努力了半天,终于气喘吁吁的移开了荆澔固执地紧箝在她腰际的健臂,看得出,他很担心她会在怀中平空消失,他的眉连在深沉的睡眠中都是紧锁着,都是不安的,都是生恐失去的。

  眉?!

  姒姒忍住轻呼在他怀中攀高了身子,终于在晨光底,首次和她心仪了十年的男子打了照面。

  一眼之后,她忍住了叹息,这样的男人,也难怪阁里的窑姊儿们要为他大打出手了。

  他有两道英挺的剑眉,轮廓分明,笔直的鼻梁,薄削的唇线,一笔一划都如剑般有力,他丰神俊朗的面容似冷月、似寒星,会引人沉溺动容,却又仿佛遥不可及,永远永远都触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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