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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耿乐!记住第一课,喜欢一个人便该事事以对方的感受为首要考量,听着,我跑不动了,我又冷又湿、又饿又困,我全身都不舒服,告诉你!我、不、跑、了!」

  「对不住,娸娸。」

  他温柔的笑里有着浓浓的歉意,他伸手抚着她的发丝,「妳说得对,我实在太粗心了,这三个月里,妳得记得常常提醒我。」

  「别想用这种话来打动我,我说了──我、不、跑、了!」

  「不跑就不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好声好气的哄劝她,然后倾身将她拦腰抱进怀里,「我抱着妳跑总成吧?」

  她不说话,冷着脸靠在他怀里,由着他抱她走在夜里,她活了十七年,每回发脾气都会有人低声下气赔不是,或吓到躲得远远的,被人发脾气不好受,可发脾气的人其实也不会真开心到哪儿去的,但头一回,她觉得可以恣情地对人使性子竟也是件满不错的事情。

  完了!她是不是有虐待狂?

  「答应我,有关妳我约定的事情别让闻笙和筝语两个小家伙知道了,否则他们是无法理解咱们这些大人的想法的。」

  她不出声一径冷着眉。

  废话!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了,别说他们做孩子的搞不清楚,这会儿,连她自个儿都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第五章

  清缈的箫音似有若无向她招手,齐娸娸偷觑了眼身旁鼾声细细的筝语,轻手轻脚将小丫头跨在她身上的手足移开,才得以溜下床出了房、

  住在这儿,她和筝语是共享一间房的,闻笙自己一间,至于孩子们的师父耿乐另有一处独立的小屋,离主屋尚有段距离,两个孩子虽都不怕这好脾气的师父,可也知道他在夜里不爱有人打扰的习性,是以多半鲜少在这时去扰他。

  而自从恶水谷那夜之后至今已过十日,每日夜里,孩子们入眠后,夜里瀑布顶的月光草坪便成了他两人抚琴学乐、喁喁私语的地方。

  她总算知道他会成为一个乐痴不是没道理的,喜欢音乐者必须要有极佳的修养,极好的耐性,同样一首曲往往要弹上十遍、百遍甚至千遍,才能丝毫不差地将曲中深意玩味而出,而耐性,正是她最缺乏的东西。

  她学了笛、学了箫、学了琴瑟、学了筝、学了琵琶,每学一样恨一样,学一种砸一种,她常常气得连恶语都控制不住,而他却只是好整以暇由着她发怒,对于她的恶语顶多是摇摇头,责备则鲜有。

  如果爱一个人就是要学会包容,他倒是做得不错。

  「算了吧!娸娸.」

  自她手上他救下了一只「月鸣筝」,其它的东西砸烂就算了,这只筝是他初学乐音时的第─只筝,颇有纪念价值。

  「算什么算?」

  被人硬生生夺走出气工具,害得她心头恼火没了发泄处,她恶声恶气瞪着他,「什么叫算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只是,妳的绝不在乐音上罢了。」

  「也许……」她皱皱眉改将矛头转至眼前男人身上,「问题是出在你这做师父的身上,是你教的东西太难了。」

  「太难?」他挑挑眉依旧挂着好看的笑容,不想点破事实上他教给她的东西比教给筝语的还要简单。

  「是呀!」她挑衅地抬高了下巴,「难道任何乐器都一定要有七八十种声调、十多条弦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孔洞吗?对个初学者而言,光是要记住那些孔洞或弦线就会要人命了。」

  「不想复杂?」他想了想,自乐器柜中取出一张琴递给她,「试试这个吧!」

  「一张琴就……」齐娸娸傻了眼,「一根弦?」

  「是呀!」他解释着,「这是只一弦琴。」

  「一弦琴?只有孤孤单单的单音?那不是很无趣!」她好玩地拨了拨琴弦,却只得到相同的声音,叮叮叮地毫不吸引人。

  他笑了笑,自她手中接过那张琴,却见它到了他手上彷佛自有生命,一弦既发五音齐全,随着他拨弄的劲道与角度发出抑扬顿挫、轻音重音、快疾徐缓的美妙动听音调,时而飘飘然、时而琤琤珰珰,铿然有劲。

  一曲终了齐娸娸已换了几次姿势,末了索性将螓首枕在臂上,趴在草地上失神觑着那衬着月影的男子,他手中成串流泄出的琴音,配上夜鸟低鸣,她突然有种闻得仙乐飘飘的感觉。

  「为什么?」

  待乐音静下他听见她的问句,低下头他觑了眼前一脸不解的她,好笑地放下了琴,陪她并趴在草地上颅着饱满的圆月。

  「没什么,任何乐器只要玩熟了,自然就能轻易摸着它的脾胃,勾出它想要表达的声音了。」

  「我不是问这,你是个出了名的乐痴,奏出仙乐并不出奇,」山顶风大,她下意识偎近点儿他热热的身躯,眸中仍是掩不住的惊艳,「我奇怪的是一根同样的弦,何以能够发出这么多不同的声音?」

  「有的时候愈简单的乐器,反而会需要愈复杂的技巧,」他解释着,「普通的琴瑟,妳只需记牢了每根弦的位置及会发出的声音,就可以交相搭配出一首首动人的曲子,但当妳的乐器只有一条弦时,妳所要学的却是该用什么样不同的方式及巧劲,好让它呈现出不同的乐音。」

  「所以……」她闷闷出声睇着他,「一张只有一条弦的一弦琴反倒会是种最难学的乐器?」

  「理论上是如此。」他点点头让她的螓首憩在他肩上。

  「换言之,」她赖在他肩上没好气的问:「我最好还是死绝了念头别再学乐?」

  「那倒不一定!」

  他的笑响在胸腔里,也牵引了她的起伏。

  「妳有个不错的嗓音,妳不妨试试,不过……」他忍着笑咳了咳,「所谓不错是指在妳没有骂人的时候。」

  她瞪了他一眼,并毫不文雅地送上一记粉拳。

  他扶她坐直,循循善诱的教会她如何由丹田发音,如何捉住调头韵脚,如何换气,如何转折叠音,以期将最好的气音送出喉间,并使其婉转动人。

  三日后他抚琴时,她已能完整歌吟出好听的曲儿了,这其中,她最喜爱的是李商隐的那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没猜错,她真有个动人的嗓音,再加上他的指导,不多时,那嘹亮而清廓的气音、甜酣的歌喉尽曳着余响,让林叶瑟瑟地也跟着起了回音,配上他绝世的琴音幽然地和谐成韵,美妙的合音回荡在两人足下的林壑间。

  他弹琴时总爱偏过头去睇着她姣美的轮廓,相处愈久,他就愈不能忽视她的存在,他的眼角向来不会去捕捉女人的身影,对她的却不同,他喜欢看她并不单是因着她那美丽的容颜,而是因着她始终多变幻化不定的神情!

  生平头一回,他发现女人在薄嗔憎骂时竟另有股迷人的风情,叫人的眼舍不得移离。

  他睇着她,她却毫无所觉沉醉在乐音里,她唱得专注而投入,让他忍不住要臆想她唱得这么忘我,是不是想起那个她喜欢的男子?

  那个她为了要博其欢心而上山学乐,甚至险些葬身在恶水谷里的男子?

  想着想着耿乐心底突然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他起了讶异,这是之前从不曾发生过的情形,他自幼酷爱音律,只会沉醉其间,从来不曾也不当有烦躁,更不会有其它的念头可以打断他,他深吸口气意图抑下烦躁,他想着琴、想着音律,试图摒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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