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是贺盈盈所能得到的唯一回答,而就在她继续试图说些什么前,他突然开口,把她到嘴边的话全逼了回去。
「你知道吗?」
她睁着一双眼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只要他肯开口就好了。
又是一阵沈默,就在她以为他没了说话的兴致之时,他突然冒出一句:「我爱她。
一直就认定他们俩为私奔情侣的贺盈盈愣了下,没料到他想说的,就是这个她「早已知道」的事实。
「我爱她,一直就爱着她……」轻抚着那滑嫩的颊,他轻喃,在一阵细细的抚触后,双手落定于那细致的颈项上。
「刑大哥你?」搞不懂他要做什么,贺盈盈一脸的困扰。
「因为爱她……虽然我从不说,但我相信,我比任何人更了解她,性烈如她是绝不会允许她自己以这样的形态存活下去。」慢慢地,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刑大哥,你做什么?」多少听出一点的意思,贺盈盈急急抓住他使劲的双手。
「就让我送她上路吧。在另一个世界,她或者能好过一些,而不用像现在的活死人般,没有知觉、没有自我,只能任人摆布、仰赖别人的照顾才得以存活下去,她的自尊不会容许让这种事发生的。」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道出强力压抑下伤痛后所做下的决定。
「你要杀死清妍姊?」猜测是一回事,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贺盈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不会孤单的。」深深凝视那早已深藏在他心中的绝色娇颜,刚毅严峻的俊颜上浮现一抹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微笑。「送她上路后,我会去陪她,她不会是孤单一人的。」
与她之间,会有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已是好的,因为从没想过跟她之间能有交集,一直以来,他就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在心中暗暗为她的美、为她的好而折服。
如今,他能陪着她共赴黄泉之路,说起来也是一种方式的拥有。能拥有她、与她相守,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就算不是实质的拥有,只能以无形缥缈的方式收场,他也已经感到知足了。
「刑大哥,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怎么会以为清妍姊会容许你这么做?」素来柔顺的声音变得高亢了起来。
「你不会明白的。」视线落在那一对被合起的龙凤戏合图上,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让人难以费解。
鲜少有人知道这一对玉。这一对玉是待他如子的师尊在离世前所交给他的。当时他师父的遗言交代了要他好好保留这一对玉,日后若有机会,可将凤形玉配赠予所爱之人,往后再一代一代传下去。
他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他娶一个所爱之人,两夫妻各执龙凤以表同心,至于代代相传的用意,则是一种表徵;他那终生未娶的师父希望以这种方式,好来延依他曾经存在的磴明。
是受了师尊的遗命,但这一对玉在他而言,除了具有纪念价值外,就不再有其他的了。
因为打一开始,他便不以为自己会娶妻,更别提什么代代相传的事。而他贴身收着这一对玉,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师尊待他的恩泽,至于其他的,就没再多想过。不过,就算他想要去想他没办法,因为这一对玉里的龙形玉早些年前就莫名地遗落了,仅剩一块凤形玉让他凭吊师尊待他的恩与义。
当时,他以为这事是天注定的,注定他不受情爱之苦,注定他不用面对这让人困扰的遗言,所以老天爷安排弄丢了那块玉,让龙凤永远无法成双,只由得他保留着一块好纪念他的师尊。
直到他的心中意外地驻进一抹影子;一抹他永远只能远远观看而无法逾矩接近的影子。知道一颗心再也不可能容得下其他女人的他,这下才知道,丢失龙玉不光只是注定,更确切地来说,该说是老天爷怜悯他将受的苦,及早让他有龙凤不成双的认知,省得多情空留余恨。
要如何让龙凤成双呢?
他与她之间,宛如云与泥的差距,有自知之明的他连想像都没敢想过彼此的可能性,一直以来,他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恋慕着她、看着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是如何疑恋着她的一颦一笑,又是多么地心折于她的优雅与贤淑。
这些话都是他不曾,也不能说的,一直就是深埋在他的心中,不见天日,也不被人发现的一个秘密。
因为他把所有的事隐藏得扎扎实实的,致使从没人发现过这些关于他的异样心思。而一直以来,对于龙形玉的遗失,他衷心地感谢着上苍,能及早让他断了龙凤成双的念头,如此一来,他才能有些许的力量,可以面对之后的、因差距而造成的龙凤绝无可能成双的事实。
可如今,这两块玉在他也没料到的情况下,竟然能有再合起的一天就在此时、此刻,他的眼前,那块栩栩如生的龙凤戏合图,不正是由他继承来的龙凤双玉箝合起来的吗
怎么也没料到,那块早些年前便遗失的龙形玉竟是落在她的手上,而且让她好好地保存着,这代表了什么?上天的一个恶意玩笑吗?
对玉已成双,可伊人如今芳魂缥缈,只存一口气延续着生命……盯着那一对玉,刑克雍看得出神。
「刑大哥,或者你会因为我年纪小,觉得我不明白、不能理解你跟清妍姊之间的感人爱情,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懂,我真的懂。
但我现在不明白的是,既然你都有带着她私奔的勇气了,为什么在她病苦之时,会嫌她累赘而想杀她呢?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好狠的心呐!」不理会他的失神,贺盈盈用她独特的柔柔语气义愤填膺地说道。
私奔?这什么跟什么?
因为她的话,刑克雍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自动略过这怪异之处,因为她后来的话
「如果可以,我又何尝愿意……」凝视着那张不带生气、恬静的美丽玉容,悲从中来的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刑大哥?」笃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贺盈盈为眼前的景象而呆住。
无心去研究从眼眶中溢出的液体是什么,刑克雍轻轻执起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举至唇边轻吻了下,暗哑地低声道:「我爱她!我是这么地爱她啊……」
「爱她就要杀死她?」贺盈盈完全不能理解这道理。
「杀她……我怎舍得杀她?如果不是为了成全她……」
「够了!刑大哥,你别把责任推到清妍姊的头上,什么成全,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不愿负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你就是要杀死她。」用力地拉开他,贺盈盈宛如小母鸡护小鸡一样地想护住床上不省人事的人儿。
「让开,你不会懂的,你真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是因为她,她不会希望,也不会容许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我不希望她难过,只能成全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既然爱她,难道你就不想好好的照顾她到她痊愈?不想再次见到她对着你展露笑颜的样子吗?」
「我当然希望这样,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怎么能算自私呢?」贺盈盈激动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是你胆小,是你不肯面对……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言,清妍姊不喜欢她自己变成这样,那又如何?就算清妍姊真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你连陪她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就没有那一点点信心,陪她度过,让她接受这段过渡时期的日子呢?」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刑克雍陷入沈思。
能吗?他能顺着自己的心意,不顾她的意愿,自私地留住她?
让她以她不愿意的方式存活下去……他真的能吗?
「刑大哥,清妍姊她不是好不了了,她还是有机会清醒、恢复的,为什么你要这么悲观?汪大夫不是说了吗?清妍姊伤在头部,虽然得凭运气,但好歹也是有机会在,她又不是不能醒来,现在重要的是旁边的人怎么做。如果你这时候就先失去了信心,那清妍姊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你要好好想一想啊!」一边掉着泪,贺盈盈一边劝说着。在她的心里,当然是希望能看到有情人成眷属的美满画面,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殉情这种糟蹋生命的事会有什么美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