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这一场预期外的风雪,来得既狂且急!令人防不胜防。
东台插播一则新闻快报:「羽田机场因天候状况不佳,继成田机场之後,於晚上七点紧急会宣布关闭!」
果然停飞了,这种讨厌的鬼天气!
空中那只百无聊赖的手掌模拟出各式形状,狗叫、兔奔、快枪,变化一阵後五指淬地狠抓向天,忽又直挺挺收拢。
「……侵袭关东地区的暴风雪可望於明日下午远离,各家——啪!」
要走快走、快走……
把收音机推开黑黝黝的墙角,屈肘垫著後脑!她心不在焉地将横阻在空中的五指裂出个缝,一眼眯起,头好玩的跟著偏,想从有限的掌中世界窥视另一头——那是上了年纪的天花板。
哇,这角度有意思……这个也不赖……这样乱有一番美感……
手掌左转右转,偏斜的脑袋垂到了肩头,微敞的指缝也撑到全开。
她瞳眸圆瞪,眨也不眨凝视著挂在壁上一盏飘晃不定的小灯泡。
房子太大,灯光显得太薄,屋外的强风夹杂著潮湿的雪味轻易刺入,将稀薄的光摇得更散,零零落落地透指而下,怎麽也照不出躺在阴影处的一张脸。
此刻室内的一切都是朦胧不清的,包括具体的、抽象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
多一层保护膜的视野,果如她所料是七零八落、不值眷恋,根本就是碍手碍脚。
她犹疑片刻,牙一咬,下定决心地抽走横阻在上方的屏障。迷蒙的眸茫茫然,呆望年纪一样有一把的天花板,许久许久……许久……
真的不懂,明明已是海阔天空、一片辽阔,凌乱的思绪为何竟盘根错节,复杂了起来……
强撑了一整天的眼皮,沈甸甸垂下。
好困,先睡一下好了,一下就好……只要一下子……
第一章
「害戚总又白跑一趟,吃中饭了没?要不要我唤人买个——」
「不用了,谢谢你。与李董的处境一比,吃饭实在是微不足道。」
伴随著戚水笙转弯的矮胖男子,听出她话里若有似无的奚落,憨厚的脸红了红。
「董事长深感歉意,希望戚总别见怪。」
「怎麽会,心脏病突发不是李董愿意,若不是怕惊扰老人家休息,身为晚辈的人应该即刻过府探望才是。」违约三天也被爽约三次,戚水笙仍然一派不愠不火。
「也许我应该前去关心,陈秘书,你说对吗?」雾眸冷扬,她真诚的凝望身畔忐忑不安的老实人。
「董事长希望安静休养,已明确交代谢绝一切拜访,戚总的好意我会如实转达给董事长。」想起刻在酒店左拥右抱的大老板,陈秘书乾笑连连,几乎不敢迎视她灿然的笑颜。
两人分别在电梯前站定。
「送到这里就好,我不习惯排场过大,陈秘书请留步。」戚水笙巧笑嫣然,脸上找不出丝毫受制於人的挫败与不快,朝斯文男子伸出一手。
陈秘书掂掂手中沉重的公事包与一只沉重礼盒,观了下她纤瘦的身影,有些於心不忍。
「花助理今天没来,董事长特别交代了,要我亲自送戚总回公司。」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却不敢正视戚水笙了然於心的笑眸。
「怕我累垮,陈秘书务必要收下我送令郎的贺礼。小宝宝是今天满月吧?」不意外对方讶异的表情,戚水笙将公事包拿走,礼盒留下。「收下吧,几件小衣服,不收就是嫌弃东西不好。」
言下之意,这个礼她非送,而他也非收不可了……陈秘书不再矫情推却,腼腆的收下礼物。
想不到戚小姐记得这事。三个月前陪老婆上街买婴儿用品碰著她,闲谈了几句,当时戚小姐随口许诺会送上满月贺礼。
那时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她放在心上。戚小姐年纪也许轻,执掌公司的经验可能不足,却不是戚氏当权董事们以为徒有美貌、脑袋空空的蠢娃娃。
据他一年观察下来,戚氏这场缠斗多时的经营权之争,鹿死谁手尚不知。可以确定的,输家绝不会是大意轻敌的一方。
一年多前,他会说形势比人强,人单势孤的戚小姐落居下风。目前,他则对时势造英雌,有了新体认。前浪、後浪,人人争相想站在浪头上又都站不稳,这就是人生吧。
当!陈秘书感慨的按住电梯。
「戚总,我代内人和小犬谢谢你的厚礼,明晚请你务必拨冗光临小大的满月酒宴。」他真心诚意邀请著走入电梯的戚水笙。
「明晚?这麽说我还是记错日期了。」戚水笙自嘲著转身。
「是小犬不争气,多折累他妈妈一天,与威总的记性无关。」升格人父後,以往坚定的信念时刻在变,陈秘书镜面下的智眸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决心。
「有句话相信戚总一定听过。」
「愿闻其详。」戚水笙从他友善的神情得知她又争取到一位盟友了。
陈秘书不是风吹两边倒的骑墙派,否则她不会多费唇舌。
事实上正因他为人正直,过分饮水思源,才会被狡诈昏昧却又强势独断的李伯父屡次动之以情,困死在这里大才小用。李氏江山只剩残躯破壳,该怎麽做聪明如他应有盘算,毕竟为人父了,不为自已,通常也会为下一代著想。
一个企业能否永续经营,人才的确保最重要,她必须在卸任前帮戚氏广纳贤能。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一个恰当时机,等他先说服好自己先跨出那一步……
「打蛇打七寸,关键伙伴决定一切。」陈秘书推推眼镜,含蓄的点到为止。
意思是大老们执意排挤她,不可能妥协,要她别再浪费心力在老人家身上?
很好,她要的正是这个。老人家集中心力对付她,便没心思留意其它。
「老人家真固执。明白了,我不会再占用李伯父的时间,让他老人家保重身体吧!风月场所少沾为妙。已是古来稀、爷祖之辈了,总不好为老不尊吧。」戚水笙无奈叹息,淘气黑眸抬起与诧异的人相视一笑。
「戚总一番美意,我会选择性转述。」陈秘书打趣道。
「大思不言谢。」正式的语气柔软了些,略带了丝试探:「人家说请将比送将难,不知道阁下这尊将才让不让请,又怎麽个请法?三顾茅庐?」
「戚总说笑了,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直言一声便是,何必折煞在下。」她发乎真诚的赏识令陈秘书备感窝心,严肃的面容也跟著柔和。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样貌斯文的陈秘书故作豪气干云的一拍胸脯,逗笑了戚水笙,也笑去了她疏离的保护色。
「陈大哥,有你一句话,我可以安心踢开我家花特助了。」她清艳的娇容一样盈笑,眉眼间却微起变化,不再隔著冷雾不许生人近身,可亲得宛如邻家少女。
陈大哥?年近四十的陈秘书笑容温煦。
「最近很少看到花特助,交男朋友啦?」明明只是个纯真的小女孩啊。
「是啊,女大不中留。有了男友,没了朋友。」谈起热恋中的手帕交,抱怨的娇嗔流露更多不欲外人窥探的真性情。
「戚总也去交一个,报复回来不就得了。」陈秘书半椰愉半认真。
「那就不是报复,是自虐了。」戚水笙似笑非笑道,陈秘书闻言大笑。
两人开始像久别重逢的旧识,淘淘打开了话匣子,以互信为前提下,轻松拉近对峙了一年多的距离。
墨墨墨